佩佩不知道自己有多嘮叨、多像中年婦人,她像風似地奔上樓,到主臥室里拿了一件小毯子,正要離開時,視線接觸到牆上的照片,這才終于明白自己怎麼會在這里遇見吳衛和論論。
原來阿甄的媽媽在吳衛家里幫佣啊……
打掃的時候她被分配在一樓,沒看見照片,根本不知道房子的主人是誰,只覺得這間屋子又漂亮又酷,連進屋都要指紋跟密碼,幸好阿甄登錄過,不然她們就進不來了,能住在里面肯定很安全,如果早知道吳衛和論論住在這里……
如果早知道,她會滿腦子幻想,會興奮或喜悅,會沒心情把清潔工作完成。
把小毯子壓在胸口,深吸氣五秒鐘,她強壓下心中激動,搓搓自己的臉,把上頭的花痴笑容給搓掉。
再吸一口氣,她還是忍不住興奮,原地蹦跳五下,再原地小碎步亂跑一陣。
吳衛耶、論論啊!朝思暮想的兩個人居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吳衛抱她欸,論論被她抱欸,她和他們有肌膚之親耶,天啊、天啊、天啊,她是著了什麼好運道,若知道離家出走會有這等奇遇,她早在三百年前就和爸爸絕交。
用力拍自己的臉兩下,她恐嚇自己,「清醒!不要把人家給嚇到了。」
可是……叫她怎麼清醒啦,這種天上掉下棒棒糖的事,有的人一輩子都踫不到一次,她怎麼這麼好運?她一定是跟土地公的高層有關系,才會不小心來到人家家里,才會被抱在吳衛懷里,想到他厚實的胸口、強壯的肩膀,全世界最紅的牛郎也比不上……
她無聲地又叫又跳,盡情發泄所有的激情之後,才用力握緊拳頭,試圖平靜。
「鄭瑀佩,鎮定!不要再激動了,現在下樓,把毯子蓋在論論身上,再到廚房泡兩杯溫牛女乃,對了,等阿甄買菜回來,讓她用手機幫忙拍照,再傳到我的LINE里。」
那有沒有可能要到吳衛的簽名?她低頭,看一眼米白色的上衣,害羞想象如果請他簽在自己胸口……
胸口……她又想起他溫暖堅實的懷抱,千千萬萬個後悔,她沒事干麼叫他放開?那是千年難得的機遇啊,她傻啊呆啊笨啊,哪個白痴會對老天爺說︰求求禰,不要讓我中三億?
猛搖頭,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深吸口氣,調整好心情,然後狂奔到樓下,用小毯子把論論裹起來,再奔進廚房里面溫牛女乃。
客廳里,吳衛小聲在論論耳邊提醒,「別叫我爹,要喊爹地,也別喊娘,知不知道?」
論論點頭,問︰「不喊娘,要叫什麼?」
「叫姨、阿姨,像喊艾艾那樣。」
論論撅嘴,和佩佩相同的動作,里頭有一點點撒嬌的成分,因為他不喜歡喊姨,比較喜歡叫娘或媽咪。
但爹瞪了他一眼,代表——沒得商量。
收起嘴,不撅了,既然撒嬌沒用,他才不浪費表情。
佩佩端來兩杯溫牛女乃,一杯給吳衛、一杯給論論。她把論論抱在膝蓋上,慢慢一口一口喂食。「論論乖哦,喝完牛女乃就不冷嘍。」
論論把小湯匙含進嘴里,鼓起腮幫子,那模樣萌翻了!
「論論不冷,論論勇敢。」他說。
冷跟勇敢有什麼關系?不過光听見他可愛的聲音,佩佩就忍不住想笑,她笑到臉酸,卻還停不住笑意,好像她手里抱著的不是一個小男孩,而是聚寶盆。
為了逗論論說話,佩佩自己先說個不停。「論論乖不乖啊?有沒有听爸爸的話啊?是不是剛搭飛機回來?搭飛機好玩嗎?你最喜歡什麼?」
論論忙著喝牛女乃,前面可以用點頭回答的,他都利落地點了頭,最後一句不能用點頭回答,他推開湯匙清楚說︰「喜歡空中小姐。」
佩佩笑了,這麼小就知道喜歡漂亮空姐啊,「論論為什麼喜歡空中小姐?」
論論認真回答︰「她們給我撲克牌。」說完,他把手伸向吳衛,吳衛從口袋里掏出撲克牌給論論。
論論不是普通聰明,在飛機上短短幾個小時,已經把一到十三全部認清楚。吳衛越來越相信保母的「天才論」。
最後一口牛女乃喂完,佩佩把桌子拉近,打開撲克牌,抱著論論問︰「你教姨怎麼玩好不好?」
吳衛看著她耐心地陪論論把牌分成一組一組,再從一排到十三,很枯燥無聊的游戲,但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頓時,吳衛眼眶發紅,不明所以地心酸,沖動卡在喉嚨,好幾次他想鼓起勇氣問︰「你的名字是不是叫佩佩?」
但沒有懦弱過的他,懦弱了。
如果她回答「對不起,我不是」呢?
他害怕眼前的幸福會在答案出爐那刻破碎,所以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貪婪地看著這一幕,假裝這份幸福會長久。
佩佩知道吳衛在看自己,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妥當,如果對方想要,隨時可以報警,她也知道應該盡快解釋身分、解釋自己沒有惡意,卻又害怕多余的聲音破壞此刻的幸福寧靜。
深吸氣、微抬眉,她努力表現得鎮定。「你再不喝,牛女乃都涼了。」好不容易,她擠出兩句不會破壞場面的話。
吳衛點頭,拿起杯子把牛女乃喝光。
「喂,吃東西不要這麼快,對胃不好的。」
突然間,他的動作定在那里,呆呆的像是不知道怎麼辦似的。牛女乃已經喝下肚,難道要他吐出來重喝一遍?
說也奇怪,吳衛明明半句話都沒說,佩佩就是能夠明白他的想法。她笑著回答,「沒關系啦,下次吃慢一點就好。」
吳衛只能點頭,然後繼續看佩佩和論論玩翻牌。
他們一人翻一張,翻到一樣的,就把兩張牌收到自己這邊,最後再算算誰的牌比較多,這是「配對」,關關說過的,听說這是小兒學數學的基礎入門。
他原本以為只有男女之間,需要配對。
吳衛依然保持沉默。
佩佩想,他和網路上說的一樣呢,是個不愛說話的男人,在片場上,許多人會想找美女搭訕聊天,只有他,不拍戲的時候,把所有的時間用來陪伴論論,他是個好父親。
報紙還很八卦地描述,有女明星想和他搭訕,不知道是他太木訥還是太深愛前妻,對于任何的搭訕,他一律不做出反應。
「拍戲辛不辛苦?」
問題丟出去,她才突然想起,人家根本不會回應,吐吐舌頭,低下頭假裝自己沒有問這個問題,熱烈地和論論玩撲克牌。
就在她放棄他的回應時,吳衛開口了。
「拍戲可以賺很多錢。」這樣才能養得起論論和蕹兒。
微詫,佩佩抬眼,他意思是……辛苦,但是酬勞很佳?
她很高興他的接話,于是自來熟地接著說︰「其實現在的工作哪個不辛苦?我的工作也很累啊,有的時候晚上不能睡,有的時候會被發酒瘋的病人追打,三不五時還要被護理長責罵,做得要死要活,一個月賺不了幾萬塊。」
她的抱怨讓他的表情倏地嚴肅,一把拉起她的手。
「做什麼?」佩佩驚訝,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什麼和正常人不一樣。
「誰打你、罵你,誰晚上不讓你睡覺?告訴我,我去找他們說說話!」用拳頭說。
他的回話讓她很訝異,下一秒佩諷笑彎腰,「怎樣?武林盟主,你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那可不行,這是個和平的世界,武器不能隨便亮出門。」
心在瞬間化成槳糊,因為她喊他「武林盟主」。
他的蕥兒總是這樣,一聲聲喊他武林盟主,尤其在情動的時候……她總對旁人說︰「我們家武林盟主是非凡人。」他在她眼中,是最值得信仰的神。
他沒因為她的幽默而笑,害得她尷尬起來。這個男人真的很難打交道,他的反應和別人不一樣,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她吐吐舌頭。
看著她吐舌頭,吳衛享受她每個和確兒相同的動作,即便她很可能不是他的蕥兒。「沒關系。」
「盟主,報紙上把你的武功形容得很深不可測。你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關于這點,他有滿滿的自信心,點頭,言簡意賅,「我有。」
「那如果踫到捷運殺手,你可以拯救大家嗎?」
「可以。」
「太好了,以後搭捷運,我都要帶著你。」話出口,她又冏了,人家又不是雨傘、包包,怎麼能夠走到哪里都帶著?
她在搞什麼啊,今天老是說錯話,她不是對男人第六感很強的嗎?她不是很能了解男人在想什麼?為什麼她在他面前表現得這麼差。
吳衛見她撅起嘴、像蕥兒生氣時一樣;她鼓起腮幫子,和蕥兒耍賴時一樣;她眼神缺乏自信地東飄飄、西蕩蕩,和蕥兒做錯事時一樣,如果她不是他的蕥兒,教他情何以堪?
然而,在他猶豫是否問她名字的時候,外出買菜的阿甄回來了,她打開門,一開口便給了吳衛答案。
她說︰「佩佩,快出來幫忙,餓了吧,我買了刈包——」
阿甄的聲音在她看見吳衛在客廳時,嘎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