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黃昏的時候下得更大了,留在家里的又分派兩個人開車出去買食物,佩佩指望不上,而他們舍不得論論鬧肚子,今天的情況純屬意外,誰也不曉得會變成這樣。
于是家里剩下佩佩、論論、小凱和一名助理。
平日,走到哪里都是人聲、人影,今天屋子突然空下來,像是曲終人散,寂寞趁機侵襲。
天色越暗,佩佩就越擔心,沒有半點音訊,他們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會不會是山崩?會不會是地震?會不會是路斷了?或者雨水沖毀橋面,那麼趕去救援的吳衛他們會不會出事?
佩佩抱著論論,愛笑的臉填上憂悒,論論也感覺氣氛不對,他縮在佩佩的懷里,安安靜靜地看著門外的雨幕。
「媽咪,爹地呢?」他撅起紅紅的小嘴,表情和她一模一樣。
「爹地很快就回來。」她說著言不由衷的謊,心里一陣突突亂跳。
佩佩害怕,不知道為什麼,從下午起她的心就沒有平靜過。她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有多蒼白無力,不知鏡頭下的自己看起來有多麼慌亂。
半個小時過後,她實在無法忍耐下去了,回屋子,她拿出阿玉嬸的愛心背帶,將論論背在身後,決定到村子口等待。
她的堅持,小凱無法阻止,只好背起機器在身後跟拍。
雨中,佩佩拿著傘站在村口遠眺道路的那一端,不相信鬼神的她默默地念著阿彌陀佛,希望平安降臨。
夜越來越深、雨越來越大,漸漸地,道路看不清了,助理拿起手電筒為她照亮路面。
佩佩雖心慌卻沒忘記安撫論論,她輕輕哼著歌,從「小星星」到「魚兒水中游」,從蘇打綠的「我好想你」到郁可唯的「時間煮雨」,她一面走一面唱,還用輕松的口氣說著︰「論論好乖,有論論在,媽咪都不害怕耶。」到最後,她都不知道這話是在安慰自己還是論論。
她唱著歌,來回走著,雨傘下孤伶伶的身影,風吹、雨斜,絲絲的寒意鑽進骨頭,這一刻她明白,自己是再也離不開那個男人,他用他的雙手給了她一方安全溫柔,讓她的心無限制沉溺。
離不開了,就只能一起,一起看日出、一起數星星、一起生活、一起養育孩子……一起做所有的事情,唯有一起,心才能篤定、踏實,才能不像現在這般,空落落的孤寂……
終于,路的那端看見車頭燈,佩佩高舉右手拚命揮舞,她向前快跑幾步。
車停,車上下來一個人,只見對方朝自己奔來。
雨還在下著,雨中的身影漸漸清晰,佩佩看清楚了,她快步奔向前,投入那個男人懷里,瞬地,不定的心安頓下來……
原來意外是這樣發生的。
被派到麗江去訂飯店、規劃任務的先行隊伍在半路上遇到大雨,不熟悉路況的司機把車子給開進河道里,枯水期的河道,水連腳踝都不到,幾個人企圖將車子給推回岸邊,卻沒想到雨突然間下大了,他們只好先把車子推到河道中央突起的沙洲。
然而猝不及防的洪水暴發,眾人頓時陷在沙洲上,眼看雨越下越大,郊區里又沒有人可以求助,只能撥打電話給制作人汪大哥。
幸而吳衛加入這次的救援行動,否則就算他們抵達,也幫不了太多的忙。
吳衛施展輕功,在洪流中將繩子帶到沙洲上,他抓住繩子這端,另外幾人抓住繩子另一端,很克難的救援行動,卻勉強將困在沙洲上的四個人全數救回岸邊,雖然損失一部車子,至少人員平安。
這個成功救援讓許多家長考慮將孩子送去學武術,還有人在網路上探听吳衛是在哪里學的武功。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收割稻米,他們體驗當地傳統生活,他們幫助村人解決問題並且參加祭典,他們還一路從西雙版納玩到石林、昆明、大理和麗江,見識到許多風土人情,體驗少數民族的生活。
這些旅程中,吳衛、論論和佩佩的吃住費用,是他們賣掉曬干的稻谷換來的。
旅游讓他們豐富了視野、增廣了見聞,而吳衛和佩佩、論論「一家三口」的感情也直線上升。
吳衛還是沒有松口佩佩的身分,佩佩還是堅持自己是論論的干媽,但吳衛對佩佩的特殊、佩佩對論論的愛護,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朝夕相處,兩人感情升溫,在關機後的夜里,兩人無所不談,雖然多數是佩佩說、吳衛听,但契合的心靈,讓兩人都感到愜意。
劇組人員發現他們之間親密的小動作更多了,佩佩從剛開始的尷尬到理所當然接受,短短幾十天里,已然不同。
佩佩對吳衛的信任依賴,不是演戲而是發自內心,她和吳衛不同,不擅長隱瞞心事,她的每個動作表情都在告訴所有人——她喜歡這個男人、深愛這個男人。
拍攝的最後幾天,他們乂回到「家」里,臨行,他們決定再舉辦一次烤肉活動,邀請村里協助過他們拍攝的村長和村民吃飯,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辦BBQ,卻是第一次全員合作。
一個半月的共同生活,劇組也吃了一個半月吳衛的拿手好菜,這段日子,他們同喜同悲、同為這次的拍攝負責任,加上意外的發生,命懸一線間,生死與共的情感讓他們成為一家人。
吳衛帶領幾個年輕壯男到山里去尋找野味,佩佩則牽著論論到村子里發請帖,順便把小黑狗牽回去還給小扮哥。
論論和小扮哥已經很熟了,兩人約好,以後小扮哥到台灣,論論要帶他到木柵動物園看企鵝。
夜里,熊熊的火把升起,照亮整個院子,食物的香氣、高揚的歌聲,所有人的臉上都飽含笑意。
四十五天的拍攝終于結束,所有人都付出心力,他們見證的不只是一段故事、一場浪漫,還有無數的悲喜與人性。
那天,水浪洶涌,吳衛想也不想、取了繩子一端,便投向滾滾泥流。
那天,下著雨的寒冷夜里,所有人都知道佩佩心急,她卻要強作鎮定,安撫著背上的小心肝。
那天,小黑狗被搶,明明氣恨著那個小男孩,但當小男孩要挨打時,論論小小的身子擋在前面、稚女敕的聲音大喊︰打人是不對的行為。
那天,論論受傷,佩佩哭紅了眼楮;那天佩佩生理期,吳衛買一捆甘蔗,忍受酷熱為她熬一盤黑糖……
沒有你愛我、我愛你,沒有粉紅泡泡,沒有刻意營造出來的浪漫,但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他們的愛情。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有人拿啤酒走到吳衛面前,揚聲問︰「吳衛,你什麼時候要娶佩佩?」
吳衛將手中的玻璃瓶踫了一下對方的,回答︰「她想嫁,我就娶。」
艾艾听見,用手肘推推佩佩問︰「你什麼時候想嫁?」
佩佩被問紅了臉,嘟囔︰「又沒有人求婚。」
這話出口不得了,馬上有人開始鼓噪。「求婚、求婚、求婚、求婚——」
吳衛點點頭、從容起身,走到佩佩跟前,準備求婚,但汪大哥卻大喊一聲︰「等等!」
他飛快跑進客廳里,把花瓶里那把紫色野花拔出來,遞到吳衛手里說︰「求婚怎麼可以沒有鮮花?」
「鮮花有了,戒指呢?」小歐問。
「戒指是用來套住對方的,他們之間早就有了個特大號的戒指。」汪大哥說完,一把抱起論論塞到吳衛懷里,然後鼓噪聲再度響起。
吳衛正打算抱著論論上前時,小歐又有意見了。
「畫面不夠唯美,來來來,一個人左手去門外拔一把黃色花瓣,右手拿一段燭點火,圍成一個愛心。」
「厚,很俗氣耶。」
「不是俗氣,是時髦啦。」
艾艾搖頭。「人生是一場折騰,時髦就是大家一塊兒折騰同一種東西。」
「不然用火把做成門,讓吳衛從中間走過去求婚。」
「更俗。」
「啊不然咧,這里有熱氣球還是天燈嗎?」
「就沒有時尚一點的嗎?」
艾艾在旁邊又嘆氣,再吵下去就不必求婚了,她說︰「人生是一場折騰,時尚就是一種新的折騰方法。」
「過火堆、上劍山好了,武林盟主求婚,當然要把場面弄得雄偉一點。」
「鬼咧,是雄偉還是血腥,觀眾不會買單的啦。不如用最傳統的,一人拿一把劍做出劍門。」
「可以,道具組,快點想辦法。」汪大哥發話,瞬間定案。
「沒有劍啦,斧頭可不可以?我們分頭去村子里借。」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很起勁,吳衛看著眾人的激烈建議,搖頭,照這個樣子下去,他真的別想求婚了。
于是吳衛穿過眾人,不管場景夠不夠浪漫,他走到佩佩跟前,先遞上兒子再送上鮮花,眼楮里閃爍著認真的光芒,低聲問︰「請你嫁給我好嗎?佩佩。」
佩佩笑著點頭了,她的額頭與論論輕輕蹭著,「論論,我當你真正的媽咪好不好?」
論論瞠大又圓又亮的眼楮,笑彎眉眼,胖胖的小手摟緊佩佩的脖子說︰「你本來就是我真正的媽咪!」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爭論不休中,連負責拍攝的小歐小凱都投入討論,只有老吳默默地扛著攝影機,靜靜地獵取眼前的幸福鏡頭。
伸出手,吳衛將佩佩母子輕輕攬在懷里,臉上的笑容甜蜜而溫柔,歷經千百年光陰,他終于走到這里、走到妻子跟前,終于將她納入懷里。
她紅紅的臉頰帶著微微的羞澀,他想起新婚夜,紅紅燭光、紅紅的床被,那時的她也有一張紅紅的臉。
那個晚上,她成為他的女人,而他承諾要伴她一生、伴她走過無數輪回。
他辦到了,實踐自己的諾言。
今晚的月亮像圓盤似的,又大又亮,掛在天空一方,悄悄地俯視大地,悄悄地見證他們的無悔愛情。
歸程,他們收回自己的3C產品,汪大哥信心滿滿地對吳衛說︰「我保證,這次我們會大贏。」
小歐說︰「你們可不可以擠出一天時間給我,我想重新拍攝求婚鏡頭。」
艾艾跳出來替自己的明星說話,「沒有人求婚兩次的啦。」
「不然你們的婚禮我要全程攝影。」小歐還在拗,佩佩沒理他,打開手機,卻發現里面滿滿的全是大哥、二哥的未接來電,有什麼事這麼急著找她?
佩佩走到一旁,回撥。
電話那頭接起,傳來瑀希的聲音,一向沉穩的他,口氣帶著難得的焦慮,「為什麼這麼多天都不接電話?」
「就、就和吳衛到大陸出外景,那里不能接電話。」
「所以呢,你們現在在哪里?」
「我們在回昆明的路上,晚上的飛機,會在香港轉機,回到台灣大概要明天凌晨。」
「你和吳衛回台灣後先別回南投,那里可能有記者在守著,你們直接包車回家一趟。」
「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嘆氣道︰「發生大事了,把手機拿給吳衛,我和他說。」
佩佩不滿,什麼事是她不能知道的啊?但她沒違逆過大哥的意思,雖然不滿意,還是乖乖把手機交給吳衛。
吳衛接過手機,才听幾句,臉色便凝重起來。
半晌後,他對瑀希說︰「回台灣後我們馬上過去,放心,我們會避開記者。」
掛掉電話,他走到艾艾身邊協商,決定改班機,從香港飛往高雄機場,再租車前往台北。
這個安排很莫名其妙,但佩佩問不出個結果,她有些生氣,連同那次的「爺兒們的對話」也一並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