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功成正在客廳看報紙,一身高檔襯衫穿在身上,表情深沉,嘴角一貫地向下耷著,總像是滿月復不快的模樣。許青鳥小心瞥了一眼,他看的是財經報,上面都是關于股市、企業發展、國際經濟走向之類的內容。許青鳥之前為了提升能力,擴大經濟方面的知識面,也曾嘗試去看這類報刊雜志,光是里面的經濟術語就已經讓她很頭痛了。可陸功成看起來並無任何阻礙,而且十分投入。
「坐吧。」陸功成動也未動,只沉聲道。
許青鳥用眼神探尋陸新的意思,只見陸新很開朗地笑著,小聲在她耳邊說︰「我爸還是第一次主動願意見我喜歡的女孩呢,讓你坐就坐,沒事兒。」
是陸功成主動提出要見她?那為何陸新方才在那邊沒有說,反倒詢問她要不要見陸功成?陸新沒那麼多心眼兒,或許他只是不想嚇到她。可是,陸功成心機深沉,或許是要試探她。她如今已經可以把恨意控制得很好,但還是得努力調整眼神,將那股子冷意掩飾過去,表現得溫和無害,以免被陸功成瞧出破綻來。
「謝謝陸叔叔。」許青鳥雙手握在身前,緩緩坐下。
陸功成將手上的報紙遞給她︰「迪輪股份這篇,念一念。」
許青鳥未料到陸功成會突然讓她念報紙,有些詫異。
「我爸有點兒老花眼了,你就念一念,一段就行。」陸新好不容易逮到讓父親認識女友的機會,連忙說。要是青鳥表現的好,說不定父親會接受她。到時,不管媽媽多反對,只要父親一聲令下,看誰還能給他們的婚事設障。
許青鳥雙手接過報紙,雙眸略一掃過迪輪股份這篇的內容,搜索腦海中的記憶。上個月她曾經看過這家企業的報道,由一家小型輪胎制造廠發展壯大,最近準備到美國證券交易所上市。這篇報道講的就是迪輪股份ipo的現狀,似乎情況並不明朗。
許青鳥將報道原原本本地念下來,聲音溫和沉靜,刻意壓制了自己的感覺。
「常看這類文章?」陸功成道。他從許青鳥念文時的熟練程度可以判斷出,平常人見到這些術語,第一反應應當是不熟悉要頓一頓,可對她而言並無任何問題。
許青鳥心里一跳,避重就輕地道︰「我們學中文的,各類文章都要熟悉一些。」
「嗯。」陸功成深沉地看著她,眼神中透著審視。
陸新見兩邊氣氛有些冷,正要打圓場。突然,陸功成又道︰「那你認為,迪輪股份上市失利的原因是什麼?」
這是要考她麼?許青鳥心中有些不確定,若說一點都不知道,那麼之前看過的文章豈不是白看了,若講的頭頭是道,又怕會引起陸功成的猜疑。前世和陸功成接觸次數不多,加之對方深沉少言,她總是低著頭不敢答話,所以對陸功成並沒有太多的了解。
「爸,青鳥是學文學的又不是學經濟的,你這也太難為人了!」陸新適時出言幫她。
「光會吟詩作賦怎麼做你的賢內助。」
陸新一听這話,喜不自禁︰「爸,你同意了?」
陸功成深沉地望著兒子︰「看表現。」
陸新連忙道︰「青鳥,你就……你就隨便說說,能說多少說多少!」
許青鳥心中冷笑,陸功成這「看表現」三個字其實最是刁鑽,表面上看是松了口,要推翻確實再容易不顧。也就路新會因這三個字,興奮成這樣。
「陸叔叔,我對經濟類的文章也就是看過,要說分析原因什麼的,在您面前定是班門弄斧。」許青鳥不卑不亢地回應道,「不如您就當飯後听個笑話,听晚輩一點拙見?」
「說說看。」
「是。」許青鳥道,「迪輪股份招股說明書上顯示出,他們募投資金投向之一是生產半鋼子午線輪胎,並說明該產品75用于出口,且北美市場佔其出口總額的52。但在迪輪股份上市的過程中,不曾料到今年國際環境突變,美國政府宣布對產自我國的輪胎實施3年懲罰性關稅。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迪輪股份募投項目未來的經濟效益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我們學中文的大都看過一些歷史小說,有時候失敗並不一定是因為個人能力,很可能是大環境、大局勢的掣肘造成的。我想,大概這道理放之現代,亦通吧?」
「嗯。」陸功成難得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將話題接下去,只對陸新道,「二樓的客房備好了,就送許小姐過去吧。」
說完,陸功成起身回房,留下陸新和許青鳥還坐在遠處。許青鳥回過神來,忽而感覺掌心有些疼痛,定楮一看,才知道是方才因緊張,指甲嵌入了掌心。這些小傷無所謂,許青鳥更頭痛的是,她不明白自己這個回答陸功成究竟是如何想的,這個男人的想法,實在太難琢磨。
陸新的想法倒是簡單,父親點頭就代表贊同,這說明青鳥和他的婚事,就多一分保障。他將青鳥帶到二樓的客房,吩咐僕人好生照顧。
等到陸新和僕人都離開了,許青鳥才松了一口氣,細細查看這房間。突然,她似乎听到了監視器獨有的精密細微的聲響,紫眸微閃,余光瞥過桌上擺放的瓷瓶花束。果然,陸功成這只老狐狸,不會隨便對一個人放下戒心,讓她住下來,或許就是為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一陣陰風掠過素白的窗簾,衛子的身影在簾後若隱若現。生前身為殺手的他對于人類的監控手段了如指掌,早已發現了房中的問題。就算有監控設備,別人也看不到他,但現在的問題是,他要向鬼後回匯報情況,鬼後勢必要說話,只怕……
許青鳥微微一笑,拿出手機撥通了呂緒緒的號碼,然後緩緩走向窗戶邊。窗上,淅淅瀝瀝的雨滴清脆地敲擊著透明的玻璃,窗外,大雨將鮮麗雄偉的茉華園建築洗刷得干干淨淨,像是一絲污穢也沒有。再遠處,是後園,那里有一片美麗的花圃,種滿了瑩白的茉莉花。
許青鳥正面看向衛子,道︰「喂,緒緒,我今晚有事,不能回去了,不用幫我留門。對了,我上次讓你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東西,什麼東西?」呂緒緒不明所以。
趁此時機,衛子道︰「鬼後大人,屬下已按照您的吩咐搜查了茉華園後園,在茉莉花圃土壤下找到了華友的尸身,四肢被散放在花園各處,主干應當是他死後被剁碎,灑在園中泥土里。這種情況下,要將完整尸身帶回,已不可能。」
許青鳥狠狠地咬了咬舌頭,一股血腥味竄入鼻腔,陸功成果然夠狠!誰能料到,在潔白的茉莉花下,是人的血肉所做的養料!怪不得他讓人殺孫雪莉和許青岩的時候,能表現得那般淡定!
「哦,就是我那天借給你的u盤,里面有新寫的論文,可不能丟哦!」許青鳥道,「要是找不到,到時候交作業,你就把自己帶到教室里交給關教授吧。」
呂緒緒一拍腦門兒,訕訕地說︰「你瞧我這記性,你別急別急,我用完大概……呃……可能是,借給彭學長了。你放心,明天一定給你要回來。」
衛子听明白許青鳥的意思,答道︰「屬下今晚將華友帶來。」
「這倒不用這麼急,」許青鳥道,「你先準備著,我需要的話隨時跟你說。」
如今許青鳥所有行動都被陸功成監控者,就算將華友帶來了,也沒法子做什麼。她已經以幫欒玉梅治療肩痛為由,今後十天都可以來茉華園,此事可以從長計議。待她明日去紅鬼簿,將事情再研究一番,尸身已碎的情況下,如何讓華友完全恢復記憶。
「是,鬼後大人。」衛子道,「屬下還有一事稟報,這棟房子內還有一只鬼,纏繞在欒玉梅附近。今日鬼後大人所作所為已觸及此鬼利益,請您多加小心。」
呂緒緒道︰「知道知道啦!明天見!」
「好。」許青鳥看著衛子,說下最後一個字。
衛子的身影在窗簾後漸漸消失。
望著雨中的茉華園,許青鳥皺了皺眉頭,房子內還有一只鬼?為何她給欒玉梅按摩肩膀的時候沒有感覺到?難道……欒玉梅之所以多年來肩痛難忍,卻又無法根治,並非普通的肩周炎,而是鬼怪作祟?呵……陸家的這些人,還真是沾了不少污髒的血腥事。沒關系,陸家造了多少孽,她會讓他們償還多少!
第二日是周日,許青鳥自知身在別人家,不能起床太晚。于是在早晨七點鐘起床,來到廚房,跟僕人一起,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飯。
「給我一份煎雞蛋。」一位老僕人道。
「好的,」許青鳥將煎好的雞蛋放到他面前,「您先嘗嘗。」
老僕人用筷子一夾,只見煎蛋並未動彈,老僕人卻放進嘴里吃得很香。
許青鳥心里一頓,這老僕,應當就是衛子口中的那只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