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卻也格外干燥,連一片雪花也不肯降落。京都大學的期末考試結束後,陸新也沒有同家人商量,便跟許青鳥一起回了索爾市。
陸新執拗極了,認定了媽媽是個狠毒的女人,要跟她斷絕母子關系。許青鳥心知,若他們真的老死不相往來,殺欒玉梅的行動便不好開展了。于是,她時不時勸陸新放下對欒玉梅的仇恨,畢竟是親生母子,血濃于水。
陸新感動地握住她的手︰「青鳥,你不怪我媽媽對你做了那麼可怕的事嗎?」。
「不管她對我做過什麼,都沒有關系。」許青鳥道,「她是你媽媽,我不願你以後痛苦」
「青鳥,你怎麼這麼傻」陸新望著她,道,「不管怎樣,我都不能再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那個家,我不回去了!」
「可是,陸叔叔並不知情,你又何必,連他也不見呢?」
陸新沉默片刻,又道︰「算了,別提他們了。咱們以後好好過,我會努力工作,讓你過上好日子!」
許青鳥溫柔地笑了笑,乖順地俯在他懷中。不久前,陸新跟陸功成也鬧了一通,雖然陸功成並沒有直接參與那次精神病院事件,但他對欒玉梅也只是不痛不癢地說了兩句而已,絲毫沒把青鳥的性命當一回事。陸功成的態度,讓陸新更加憤怒,于是憤而離家出走,同青鳥「私奔」。只是。這次私奔的時間。比前世提前了近兩年。
他們回到索爾市。並未直接去孫雪莉目前租住的房子。畢竟兩人還都是學生,現在住在一起,還是不太好。陸新離家出走的事,也不好跟孫雪莉解釋。幸而索爾市還有個司宇,是他的好兄弟。司宇把自己一套公寓的鑰匙給了陸新,讓他盡管住。
陸新每天都到青鳥家里去找她,帶她出去游玩,一晃半個月過去了。新年將至。許青鳥依然未能找到殺欒玉梅的時機。
頭一回遠離張啟江那一家子煩人的親戚,在屬于自己的小家中過年,許青鳥和弟弟青岩都有難以言喻的興奮。除夕一早,孫雪莉便將兩個孩子喊起來,貼春聯,擇菜,洗菜,包餃子,炸丸子。
「媽媽呀,」許青岩很少干家務活。突然間做這麼多,累得躺在沙發上不願意動彈。「家里就咱們三口人,還做那麼多菜干嘛?」
孫雪莉慈愛地笑著︰「過年過年,年夜飯豐盛點兒才有年味兒。」
「那也不用,」許青岩夸張地張開雙臂比劃起來,「這麼大一桌子啊,吃到元宵節也吃不完!又不是在張家,有那麼多親戚一起吃」
提及張家,孫雪莉的神色有些黯然。
許青鳥連忙走到沙發前,扭住青岩的耳朵,轉移話題道︰「臭小子,才干這麼點兒活就敢抱怨?你一共才貼了一幅對聯、兩張‘福’字,洗了一筐韭菜,剩下都是我和媽媽干的,你也好意思?!」
許青岩自知說錯了話,連忙討饒︰「姐,姐,別扭了,別扭了!我我只是想沒必要做那麼多菜,讓你和媽媽這麼累嘛!」
「這麼懂事?」許青鳥笑著,揪著耳朵把他從沙發上提起來,「那剩下的活你包了。」說完,她跟孫雪莉道︰「媽,你歇著吧,咱們家青岩今兒要做大孝子,把活全做完呢!」
許青岩肩膀一垮,哭喪著臉說︰「媽,姐欺負我!」
孫雪莉看著這對姐弟玩笑的模樣,心中的陰霾頓時掃去許多。一直以來,她從不奢望青鳥和青岩這姐弟倆能夠像別人家的姐弟一樣和睦,哪怕是打鬧吵架,只要是姐弟總有和好的時候。玩笑、打鬧、吵架,都是親人間溝通感情的方式,可從前的青鳥和青岩,總是冷漠以對,比陌生人都不如。孫雪莉每每看著,倍感心寒擔憂,卻又無計可施。不知從何時開始,青鳥和青岩,終于有了她從前所期望的模樣兒。今年的除夕,是這十年來,最平靜、溫暖、舒心的除夕。
但這平靜,很快被一陣又一陣敲門聲打破。
忙碌了一天,黃昏時分,一家人終于坐在餐桌旁,準備開始吃年夜飯。涼拌金針菇、欄桿牛肉片兒、什錦炒肉、魚香肉絲、素炒青椒、可樂雞翅、豆皮兒卷羊肉串、牛肉燒土豆、喝餅小雞、酸菜魚、西湖牛肉羹、丸子青菜湯,還有一鍋葷素搭配的水餃。這年夜飯,好生圓滿。
「咚咚!」
敲門聲響起,有誰會在大年夜往別人家跑?莫非是鄰居?
許青岩跑過去,透過貓眼一瞧,卻是陸新。
「嗨,阿姨!」陸新提了好些拜年的禮品,恭恭敬敬地跟孫雪莉打招呼,「我來給您拜年!」
一般拜年都是上午拜,晚上都要跟家人守在一起的。孫雪莉覺得有些奇怪,但畢竟是晚輩來拜年,又是女兒的男友,自然不能虧待,便招呼他一起吃飯。陸新也不推辭,沖青鳥眨眨眼,便在餐桌旁就坐。
「來,外面天寒地凍的,快喝點兒湯暖一暖。」孫雪莉給他盛了碗西湖牛肉羹,「這大過年的,你怎麼沒跟家里人過?」
陸新接過牛肉羹,三兩口喝光了︰「美國那邊有點兒事,我爸媽臨時出差去了。」
「過年還出差?」
「呃」陸新瞥了瞥青鳥,求救似的眨眨眼。
許青鳥心中嘆氣,本想過個平靜喜樂的年,不想看到仇人,擾了興致。所以陸新提出要一起過年時,她便以不好解釋為由拒絕了。可現在陸新先斬後奏,又這麼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倒讓她有些心軟。罷了,過年這樣的日子,誰不想過得溫暖些呢?
「美國那邊沒有春節的。」許青鳥解釋道。
「哦,也對。」孫雪莉笑道,「可憐你一個人在家,也沒人做飯。看看咱們這飯菜合不合你胃口,要是不喜歡,盡管說,阿姨再給你做。」
「不不不,」陸新得了青鳥的默許,喜不自禁,「很豐盛,很豐盛,謝謝阿姨!」
四個人入座,準備開始吃飯。
「咚咚!」
敲門聲再度響起。
這回來的,卻是龍茜。許青鳥見到龍茜,並不吃驚,龍茜和父親、姑姑之間的嫌隙一直未能完全化解。今日她本來是跟龍浩一一起過年的,但看樣子父女倆又談崩了。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龍茜也早就說過,萬一這個年過崩了,就來找許青鳥「討飯」吃。
讓許青鳥吃驚的,是龍茜身旁歪歪斜斜站著的黑無常。只見季界一身黑色夾克裝,挑染過的頭發高高束著,腰間耷拉著一條長長的銀鏈子,足上的鉚釘黑皮靴擦得 亮,渾身透著一股子「非主流」的味道。
「嗨,許青鳥,」季界邪邪地笑著,「瞧我這一身新淘來的裝扮,夠潮吧?」
許青鳥微汗,記得這幾年確實開始流行「非主流」來著,包括非主流的歌曲、衣飾還有非主流的金句。而且季界穿上這樣的衣服,依然邪帥無比。可是,為何黑無常會來她家?又為何會跟龍茜一起來?難道這里有人會死?
「嘖嘖,我說許青鳥,」季界道,「這大過年的,你就讓我們在門口干站著?我們都快餓死了好嗎?」。
孫雪莉見青鳥開門開了許久卻沒了動靜,便問︰「青鳥,是誰來了?怎麼不請進來?」
「瞧吧,還是阿姨熱情!」季界嬉皮笑臉地鑽進去,「嗨,阿姨好,我叫季界,是許青鳥和龍茜的朋友。這天寒地凍無家可歸,能不能厚臉皮地在您這兒吃頓暖和飯呀?」
「唉?」孫雪莉見女兒沒說話,有些疑惑。這小伙子十分熱情,盡管穿著有些不倫不類,可還是讓她有了些許好感。
「哎呦阿姨您同意啦?!」季界沖過去,夸張地擁抱孫雪莉,「阿姨您果然跟許青鳥說的一樣,人長得美而且心地善良!您真是讓我想起了我那過世的老母親嗚嗚」
孫雪莉一听說這孩子的母親過世里,立刻心生憐憫,輕輕拍撫他的後背。手心所及之處,感到異常的冰寒。
「可憐的孩子,在外頭凍壞了吧?」孫雪莉道,「來,坐下來喝點兒湯暖一暖。」
季界也不客氣,沖著座位上的陸新嬉笑一下,便端起整盆西湖牛肉羹一飲而盡。
許青鳥撫了撫額頭,感覺這頓年夜飯呈現出愈發詭異的趨勢,不禁小聲問道︰「龍茜,你什麼時候跟季界成了朋友?你們這唱的是哪一出?」
龍茜板著臉道︰「我都不認識他是誰,在小區門口硬貼上來的,怪人!沒想到你還真的認識他。」
許青鳥一怔,不對啊,龍茜分明見過黑無常的。且不說當年高三時見過,後來受惑靈影響遺忘了,單憑上回在澎館見得那回,龍茜也不該不認得他。罷了罷了,先把這頓詭異的年夜飯吃完吧,任憑黑無常來的目的是什麼,在她的記憶中,今晚家人都會平安度過。
「咚咚」
小聲而猶豫的敲門聲,又一次響起(未完待續……)
PS︰欄桿的牛肉真心好吃,又香又女敕。在這寒冷的冬日,誰能跟俺送一盤牛肉該有多好哦^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