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冉沉默不語。
既然話已經說開，蘇九九更不怕有其他難堪，她向來敢說敢做，敢作敢當。
「我喜歡你，無論你叫野火還是攸冉我都喜歡。你總說我對你的喜歡不是愛情。我不懂你說的愛情是什麼，更不懂你和夏初姐的愛情是什麼？難道就是留下一個人苦苦過活的樣子嗎？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走呢？如果離開你，我可以獨立的活下去，我可以瀟灑的釋懷，那麼請你原諒我現在的無知。可是，直到這一刻，我不想一個人走，我還是做不到，雖然你也許真的從未愛過我。可我在這里的記憶，就只有你。」
說著，蘇九九想到了那個騙了她的錢就跑路的男人，她曾一見鐘情的男人，她曾短短相戀的男人。還有她的父親，他從什麼時候起就開始嗜賭成性，每天醉生夢死性情大變，現在還不知道要蹲多久的鐵窗。面對她記憶里，這樣令人厭惡的其他兩個男人，這樣的記憶她寧可不要。
看出她眼里的苦澀，攸冉淡淡的說︰「九九，不要恨蘇叔，他始終都是你的父親。」
她搖了搖頭，慢慢的說︰「是嗎？可我不愛他了。」
「還有那個不值得你去恨的男人。」
蘇九九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也不恨他了。」
攸冉有些不確信，他還記得她為了那個男人掉了不少眼淚。
「別這樣看著我，我說真的。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感覺是，我是真的希望他過得很好，也是真的希望他快滾。什麼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我蘇九九放下的人，就是真的放下了。」
攸冉笑了笑，「要是這樣，我也沒什麼好擔心了。」
蘇九九也淡然的笑了笑，「你又很好的避開了，我喜歡你這個話題。又是為什麼，我說的話你從來不信？你確定你不是故意不信的嗎？」
攸冉笑的溫柔，只有蘇九九才看得見的溫柔，「等你長大了，再告訴我這句話吧。」
蘇九九嘆了口氣，繼續說︰「算了，我不會再提了。既然如此，你不信這是愛，我不會再提了。等我長大，我也不會再提了。」
蘇九九可以大膽的說出喜歡，但卻不會死纏，這就是她的性格。這樣直白的表白，多數男人會以為這是玩笑吧，哪有男人會很快的明白，那些看似玩笑的話，每一句都是真的。
對他的喜歡，就像一顆掉下的衣扣，找不到了。若是很久以後還能找到這顆扣子，穿的也不是這件衣服了。
面對她的背影，攸冉默默的站著，暗沉的眸底，略過絲絲復雜的情愫。這一次，是蘇九九第一次說的這麼認真，在她說‘不會再提’的時候，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
「總之，還清這筆要命的債款，我和這個城市就再無瓜葛了。從今以後，那兩個男人的事情都與我無關，我為他們做的已經夠多了。從今以後，我的回憶里只有你，就夠了。」
或許這丑陋骯髒的一切，只有攸冉才是唯一美好的，即便他對她的感情，永遠深沉如海，沒有變化，蘇九九還是把他當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惋惜的說著︰「真的不走嗎？我們，可能從此見不到了。」
隱約听得見她的哽咽。攸冉知道，蘇九九不愛哭，不愛祈求，她是一個好強的要命的丫頭。
這該是她最後一次開口要求。
攸冉閉了閉眼，冰冷的手指滑過她的頭發，將她擁進懷里。什麼都沒有再說。
沉默了好一會，蘇九九忍著眼淚也沒再說話。
這個男人教會她生存，打架翻牆，甚至是用槍。
真的這麼快就要分開了嗎？
攸冉淺淺一嘆，推開了一些，把支票遞還給蘇九九。
「好了，別把你的睫毛膏蹭在我身上。時間不早了，接你的船應該到了。有了這些錢，你可以還了所有欠款，你可以去內地買一套大房子，你可以去讀書，你可以去旅游，你可以開你想開的店，你要做的事很多，不要亂揮霍…」
還沒說完，蘇九九忽然緊緊的環住了他的腰際。
什麼都不想再听。
攸冉沒有再繼續囑咐，支撐住她賦予的所有力量。
蘇九九埋著頭，在他懷里。
「九九，這都是你想要的，不該哭。」
「嗯。」
「答應我，即便遇到不是你想要的事情，也不要哭。」
「嗯。」
「除了想我的時候。」
蘇九九點了點頭又用力揚起，只覺得眼楮酸脹的不能閉起。
世界忽然變得好安靜。
「九九，你會回來嗎？」
「不會。」
攸冉笑了笑，他知道。
和夏初一樣，她也不會回來，但她沒有說謊。
她說，她的回憶里有他就夠了。他便也夠了。忽然明白，等到多年後，大家都是成熟的去表演，那麼，不如不見了。
蘇九九，你可以過你想要的生活。
離開這個地域。
※——
深夜與海。完美的黑，黑的分不清天際和方向，無法自拔。
這是一艘普通的漁船，海浪隨風聲作響，搖搖晃晃。蘇九九獨自環抱雙膝坐在船尾。
天亮的時候，她就能到達一個全新的城市。
而她卻沒有渴望，沒有留戀。就是那樣淡淡的睜著眼楮。搖搖晃晃。
夏初說過，要永遠離開就要摧毀一切，也不要回頭。
她照著做了，她沒有回頭，甚至連家都沒有回去看一眼。她什麼都沒有帶走，只帶著一張支票，一雙屬于夏初的鞋子，雖然這鞋與她一點不搭。
可她卻還帶著有關野火的記憶。一段沒有血緣卻似是親人的記憶。
一切都可能是後會無期，可他們都沒有用力的再看一眼。
野火，如果我回來，你還在嗎？
一陣陣海風，一聲聲浪涌。
她就這樣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