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陳敬軒回來了,白天穿的那套藏青色衣衫換成了一套暗紫色的,平整干淨,人顯得精神了不少,但還是遮不住眉宇間的疲倦。他的手里各提著一大一小兩個布兜,里面鼓鼓的,不知是何物。
院子里各房都已熄燈睡了,只有陳金和劉氏房里的燈還亮著。听到陳敬軒進院兒的聲音,兩口兒一前一後走出來,看樣子是知道他這時候回來,在刻意等他。
陳敬軒見了兩人,也不說話,面無表情地將手里較大的布兜遞給陳金。後面的劉氏見了眉開眼笑起來,眼楮卻還直盯著他手里那個比較小的布兜。
「哼!」陳敬軒輕哼了一聲,嘴角掛上了一絲嘲弄。
「回屋!」陳金看著劉氏低聲吼道。
劉氏扭頭膽怯地看了陳金一眼,又回過來對陳敬軒訕笑著道︰「回來了?鍋里給你留著飯,我去給你熱熱?」話雖這樣說,但腳下卻紋絲未動。
陳敬軒又恢復了面無表情,冷冷地道︰「不用了!」說完,也不看二人,徑直向自己房間走去。
陳金狠狠地瞪了劉氏一眼,回身進屋,劉氏連忙跟上去。片刻之後,燈便熄了。
來到房門口,陳敬軒本想敲門,沒想到門一推就開了。他心里涌上一絲怒氣︰這女人睡覺都不知道關門嗎,就不怕來了賊?不過這個念頭在腦子里一閃即逝,女人都如此,她晚上被賊搬走了又與自己有何關系呢?
房間的擺設位置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因此幾步便來到桌前,點起了燈,又將布兜輕輕放在桌上,拿了碗連喝了兩杯水,才輕輕呼了口氣,放松下來,眉宇間的倦氣更濃了。
「媽媽~~」桃香已沉沉睡去,此時夢里囈語般咕噥著。
「?」陳敬軒疑惑,不知她說的「媽媽」是什麼。
再循聲望去,只見地上的她八爪魚一樣緊緊抱著被子,睡得正香。清秀白皙的臉龐半沉在被間,眼角的睫毛尤自濕潤著,剛才咕噥了一聲,現在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他的眼里不知何時有了些許暖意,熄了燈輕輕地走到床邊,黑暗中又向她的方向一眼,才躺去。睡著的時候,他的嘴角向上彎起來。
天亮的時候,桃香坐起身,很夸張的打了個哈欠——
「啊~~~~嗚~~~」
然後又極大幅度地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地上真硬,睡得我腰酸背疼,討厭的陳敬軒,佔著茅坑不拉屎!」
「你在罵我?」床上傳來的聲音。
「啊——」桃香驚呼一聲,往床上看去,只見陳敬軒舒適的側著身,正陰笑著等她回答。
「我的娘啊!你是鬼吧!嚇死人不償命啊!你怎麼回來了?」桃香驚叫著。
陳敬軒不答她的話,他在等著她的回答。
「額~~,我不是在罵你,我是~,我是~,我是在想你。」她實在是罵人當場被抓,已經語無倫次。
「噗——」要是嘴里有點什麼,非噴出來不可,桃香自己都快被惡心的吐了。
陳敬軒側臥在床上,眼楮都圓了。
「我是說你出去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我等啊等啊等得花兒也謝了,最後實在困得受不了了,才睡著了,這不是剛醒了,又在念叨你嗎?」桃香紅著臉自圓其說。
陳敬軒在那里一動不動,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最後,桃香被他盯得崩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坦白道︰「算了,我是在說你,不過不是罵,只是抱怨一下嘛。這里雖說以前是你的房間,可你是男人,應該讓著女人嘛,最起碼我們一人一天輪流著睡床,或者白天你睡,晚上我睡,要不,前半夜你睡,後半夜我睡,怎麼都行,總之不能總是我睡地板,者太不公平了!」
一口氣說完,心里舒服多了,不過看他那里還是風平浪靜一句話也沒有,桃香心里又開始敲小鼓了。
「好吧,就听你的,一人一天輪流著睡。」就當她覺得陳敬軒會馬上發火的時候,他卻答應了。
「真的嗎!太好了,你還算是個男人!」桃香一興奮就忘乎所以。
「你說什麼?」只听陳敬軒低吼了一句,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嗖的一下坐起身,指著她,從齒縫里蹦出一個字︰「滾!」
這個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剛才還好好的說話,突然就暴風驟雨了。桃香看著他鐵青著臉,本想解釋兩句,卻連嘴都沒敢張就咽了回去。最後只是悶悶地起身,出了屋子。
外面的空氣真好,桃香猛吸了兩口,才覺得胸口順暢了不少。這人簡直就是精神病,自己正常人才不跟你一般見識。
屋里,陳敬軒見她默默地出去,臉色緩和了不少。直待警醒過來,心里泛起濃濃的無奈。低頭看見她沒來得及疊起來的被子,伸手一把抓到床上來,蓋到了自己身上。
早飯陳敬軒沒出來吃。飯後桃香執意跟著陳金等人去田里拔草,她說︰「三弟現在腳傷了暫時不能下地,就在家休息,干活兒的人手缺了。敬軒要是起來,自己熱飯吃就行。」
陳金听著覺得有理,主要是現在要趕著把草拔完,糞揚好,時令不等人,所以就同意了。
桃香在田里干活,雖然累,但覺得比在家伺候陳敬軒強,最起碼還能跟青荷說話,聊到開心處笑一笑,要是在家里,那個低氣壓讓人呼吸都不順暢。
「大嫂,你弄的那些染色水真能染色嗎?」青荷又問起來,她看到桃香染的那塊手帕漂亮,就一直惦記著給自己也染一塊。
「真的,回頭給你多染幾塊兒。」桃香笑著言道。
「干脆我們染多一些去賣吧?」青荷提議著。
桃香早有這個想法,只是手里沒錢,買白布坯沒有本錢。
青荷挑著眉興奮的說︰「要是真能賣,我去弄本錢,不用你管,你只說說需要多少?」
桃香伸出沾了泥的手指,點了青荷的額頭一下,笑著說︰「我又不是算盤,哪兒里就那麼快算出來,這也要細細算算要用多少布,多少錢一尺,才能算出錢來。回頭還要算能染多少塊,定出每一塊的價錢。你現在急也沒用,等閑下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