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你去過河北嗎?」
「沒有,不過听說羯人凶殘,殺人如麻,此次北伐,我原本是建議父親北伐河北,只因父親的目標是東西二京長安和洛陽,方才作罷。」
「看來,你我多少是讓名聲所誤。」
听了這話,桓裕不禁轉頭望向鄭經,十分不以為然,對羯人的印象,是因名聲所誤。
又听鄭經道︰「羯胡法政嚴苛,殺人甚多,我並不否認,但是石趙政權建立以來,提倡經學,勸課農桑,卻也是真。」
說著,伸手指了指眼前一片荒蕪的田地,「我這一趟去襄國的途中,經過石趙不少地方,所到之處,皆是綠油油的一片,田地並不像這兒一樣,荒蕪無人耕種,而是全部都種上了麥黍,他們用腳踏翻車抽水,灌溉田地,對農業的重視,不輸江左。」
桓裕挑眉望向鄭經,他沒去過河北,但是一個胡人政權,再怎麼重視文化和農業,也不能與江左相比,而阿大又不是會打誑語之人,突然想到一事,遂問道︰「阿大,你不會是猶豫了吧?」
果然,鄭經並未否認,「我去過建康,去過平城,也去過長安,但因為傳言,在此之前,我從未去過河北,兼之,鄭家又沒有人在石趙政權任職,這次去了一趟,卻令我大吃一驚,大抵是沒想到,羯胡有蠻橫的一面,也是文明的一面,如今也就不奇怪,一些世家大族為為什麼會投靠並出仕于石趙朝廷」
話音一落,就听到一陣馬蹄聲傳來,前方不遠處,塵煙揚起,桓裕目力極佳,見此情景,正欲勸鄭經翻身上馬離開,卻听鄭經欣喜道︰「不用擔心,是自己人。」
桓裕听此,抬頭望去,只瞧著直奔而來的,大約有二十騎人馬的樣子,其中為首的那位,濃眉大眼,看著年紀大約三十歲上下,又注意到這些人雖穿著鎧甲,手上卻並未拿兵器,很快就到了眼前。
鄭經對一旁的桓裕道︰「來人是南陽宗侃,字君長。」
話話音,人馬已到了跟前,停了下來,下了馬,宗侃把手中的韁繩扔給一個兵士,快速上前幾步,望著鄭經揚聲笑道︰「果然是你,我听人來報,說附近來了兩位青年郎君,還有三十余護衛跟隨其後,我當時便想到是你。」
「方才我心里還在計算著,我來了都有一會兒,估計君長兄得到消息,也該來了。」
鄭經朗聲道,爾後又指著桓裕,「這就是我和你常提起的譙國桓裕。」
「少將軍,久仰大名。」宗侃對著桓裕微微一躬手。
桓裕忙地回禮,笑道︰「郎君十五歲時,一桿長槍,連下羯胡十營,海內為之震驚,使羯胡不敢南下,叔齊才是久仰郎君大名。」
宗侃听桓裕提起自己年少時的事跡,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桓裕的肩膀,看似隨意,手下的力道卻是不輕,然而桓裕渾絲不動,心中一喜,不由高看了桓裕一眼,到底是帶過兵的人,不比鄭經,爽快道︰「何必郎君郎君的叫,沒得生分,你既然和阿大交好,不如就隨阿大,喚我一聲兄長,我比你們倆到底虛長數歲。」
「甚好,」桓裕笑道,「那君長兄喚我一聲阿平即可,也不必稱少將軍。」
宗侃自是欣然應之,又道︰「我的部曲就駐在這附近,既來了,不如去我大營中坐一坐,喝杯水酒。」
「正有此意。」一旁的鄭經笑道。
桓裕轉頭看了鄭經一眼,對上鄭經狐狸似的笑臉,心頭的困惑一下子就消失了,看來不是巧合,而是阿大有意安排的,「我和阿大賽馬,倒沒想到,僅僅半日功夫,就到了新鄭境內。」
宗侃听了,忙地拍了腦袋,「我就說,阿大怎麼會讓我在新鄭境內停駐半日,原來是要帶阿平過來。」說完,目光有意瞥了鄭經一眼,「你想讓我和阿平見面,直接告訴我就是了,實在不必這樣裝玄乎。」
一針見血地指了出來。
鄭經只好笑著伸手捏鼻子承認,不過,宗侃和桓裕也沒太過計較,片刻間,三人都上了馬,直往宗侃部曲駐扎地而去。
奄奄黃昏後,帳下燈火明,七弦琴,音律動,清酒一杯歌一曲︰
千古江山,古今不定;
男兒意氣,杯酒沉浮;
人生苦短,知音難求;
秉燭夜游,只爭朝夕;
相逢一笑,且籌知已;
相逢一笑,且籌知已。
歌聲剛停,正值酒酣耳熟之際,忽然桓裕起了身,腳步有些踉蹌地走到鄭經跟前,伸手便搭在了琴弦上,高吭的琴音一下子就停止了,鄭經突然被打斷,不由微微皺了下眉頭,只听桓裕道︰「既然我們三人志趣相投,不與效仿前人,桃園三結義。」
「極好。」坐在一旁的宗侃,雖也已喝得醉燻燻的,但听到桓裕的話,卻是立馬起身,便要走過來。
三人中,因鄭經一直在撫琴,因而相較二人酒喝得少,此刻,也唯有他是清醒的,忙望向宗侃道︰「君長兄醉了,今兒就到這兒,先下去休息吧。」
「我沒醉。」宗侃已行到鄭經身邊坐下,一掌拍在鄭經右肩上,一時間鄭經只覺得右肩都痛得有些麻木了,卻听宗侃道︰「阿平這主意不錯,也不必拘著擇良辰吉日了,這就讓人準備香案青爐即可。」
說完,登即就吆喝起來,緊接著就有侍從進來,一見此,看著醉眼朦朧的兩人,鄭經不由懊惱地伸手拍了拍額頭,看了進來幾個僕從,不理會宗侃的醉話,迅速起了身,逃出了營帳,爾後才吩咐侍從服侍里面的兩人歇息。
次日清晨時,宗侃和桓裕一/夜酒醉清醒過來時,桓裕重提此事,宗侃的嘴角不由抽動了幾下,連聲道了句不必了。
桓裕一時狐疑,追問之下,宗侃只好道出實情,「鄭宗兩家欲結秦晉之好。」
一听這話,桓裕想起鄭經昨日的提議,不由揚眉對鄭經嘻嘻笑道︰「阿大,我後悔了,昨日不該拒絕的那麼徹底,若是我能娶你九妹,我和你就成了郎舅,和君長兄成連襟,這樣就真不用什麼勞子結拜了。」
鄭經正要戲說沒有後悔的余地了,忽然有人過來稟報,仔細一看,就是這次跟著鄭家部曲出來的溫翁身邊的護衛,不由忙問道︰「長庚,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但凡他出來,都是溫翁坐鎮營中,既然派長庚出來,定是出了什麼事。
只听那們青年護衛長庚道︰「回大郎,五郎連夜領著五千部曲,趕往高平城了,說是要捉拿乙渾宇,溫主薄攔不住,只好派小的快馬趕過來,稟報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