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午後的陽光,明媚無限。
南風吹過庭院,柳條兒搖曳輕擺,偏帶出幾分慵懶的味道。
鄭綏倚靠著欄桿而坐,廊廡下,幾株美人嬌,火紅怒放,大朵大朵的開得極盛,堪比中庭的石榴花。
李氏從外面進來,正瞧見鄭綏伏靠在欄桿上,微微闔著眼,一見她進來,忙地喚了聲阿嫂,卻是並未抬起頭來,連眼楮都沒怎麼睜開,遂走近前來道︰「既是困了,怎麼不回屋睡,靠在這上面,小心從胡椅上摔下來才好。」
對于胡椅,李氏還是不太喜歡,只是平城那邊早已風行起來。
「才不會呢,旁邊還有采茯她們在,況且,屋子里悶得慌,比不上這廊下涼爽。」鄭綏轉了一下頭,側頭望向身邊的李氏,「還是平城夏天舒服,這邊太燥熱了。」
李氏听了不由一笑,輕扶住鄭綏的肩頭,「如今就嫌熱了,那還有炎熱的時候,你這樣,到時候酷暑的時候要怎麼過?」
「我記得阿兄明華園有個亭子,是建在池子上,等再過些日子,我就去阿兄那兒住……」話說到一半,就嘎然而止了,鄭綏微微移了移頭,望向中庭,情緒一下子就低落了下來。
「又想起阿奴了。」李氏伸手把鄭綏摟到身前,模著鄭綏的後背,道︰「放心,你大兄去找了,一定不會有事的。」這些天相處,她多少也覺察到,鄭綏不喜歡人模她腦袋。
「可都過了這麼多天了。」鄭綏倚靠在李氏身上,低喃了一句。
那夜,那個噩夢,依舊令她心有余悸。
在旁邊的李氏自是听得一清二楚,鄭綏那夜的反常,這幾日,李氏細心哄問,多少問出了些,低頭望向鄭綏,瞧見鄭綏眼中的惶恐不安,很快就猜到了,心里了然,遂忙道︰「這幾日雖還沒找到阿奴,但你大兄傳出來的消息,如今外面無事,可見阿奴是平安,況且,阿奴出府時,帶的好十個俠士,自能保阿奴無虞。」
說到這,李氏明顯帶著幾分打趣的意味,「熙熙可要知道,鄭家收留安置在北堂口的那些賓客,可不是吃白食的。」
鄭綏只咧嘴一笑,卻沒有說話,爾後微抿著嘴。
李氏為了不讓她陷進去,自兒個胡思亂想,只能引開話題,「前兒阿吉是不是過來向你借件東西?」
鄭綏嗯了一聲,卻也驚訝道︰「阿嫂知道了?」這明明是私下里,五姐鄭縭向她借要,「那幅《春日艷》圖,我可不能給她。」
「不給她就對了,給了她,也讓她給糟蹋了。」
一听這話,鄭綏倒深以為然。
要說五姐鄭縭擅長什麼,除了棋藝,大約就沒別的,其他的無論是詩書音律,還是丹青書法,更別提女紅,幾乎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的,是學里幾位先生最頭痛的學生之一,唯獨那位教棋藝的婁先生除外。
只是五姐喜歡棋藝,不知真是興趣使然,還是那位婁先生的緣故。
那幅《春日圖》,是鄭綏交給盧先生的作業。
鄭綏早在刈陵縣境內,桓裕帶她上九峰山,看到的春景秀麗,山花爛漫,當時回來後,鄭綏就一直惦記著要把那日看到的景致畫上來,只是一直沒動手。
前些天,鄭綏心里掛念著五兄鄭緯,根本沒心思做其他的,去學里,課堂上也常常心不在焉,李氏見了,便不讓她去學堂了,正好,盧先生限定她十日之日內交上一幅畫作,她一直都耽擱著,沒有完成,李氏為了讓她轉移心思,便引導她畫了那幅《春日圖》。
交上去,盧先生看了後,給了幾個字的評價︰成存于胸,方能活靈活現。
很是滿意。
當初,鄭綏和阿嫂李氏給那幅畫取名為《山花爛漫》,只是後來,父親鄭瀚看過之後,特意題了字,改為《春日圖》。
又听李氏在一旁問道︰「阿吉真是為了這幅畫?」其實也怨不得李氏,實在不能相信,鄭縭能突然轉性。
「她哪是為了畫,她是和六兄打賭……」一說到這,鄭綏笑彎了眼,「她輸了,偏六兄也是個促狹的,明知道五姐不擅長作畫,偏讓五姐臨摹我這幅畫。」
且不說臨摹,僅僅是畫,有阿嫂幫著她一直,她也花了五六日才完成。
五姐又哪有這個耐心和精神。
鄭綏擔心,借去後,就有借無還,而且原稿還不知道讓五姐給弄什麼樣子,所以堅決不借。
「我就說嗎?」李氏恍然,不過,鄭縭也是個願堵服輸的性子,「只怕今兒還會過來。」不達目的不罷休。
「她來了,就給她好了。」
話音一落,李氏滿是吃驚,「你方不是說不給。」
「當然不是給她原稿。」鄭綏笑了笑,微微眯著眼,心情似乎開朗了許多,「昨兒晚上,在守靜園,陪阿耶用晚膳的時候,阿吉也跟在那兒,阿耶知道這件事後,今早就派人從這兒取了原稿,令府里善于畫山水的文士,另外畫一幅,晚上的時候,我去守靜園那兒取。」
「這個主意不錯。」
「當然,只要不拿出原稿來,五姐只怕是也分辨不出來的。」
李氏搖頭一笑,輕拍了拍鄭綏的後背,倒是夸贊了兩句,瞧著鄭綏沒有午睡的意思,便吩咐人搬了張長榻到廊下,陪著鄭綏在廊下說話。
只是沒過多久,卻听到僕婦進來稟報,說最四娘子和五娘子結伴過來了。
這個時候?
李氏抬頭看了下太陽,學里應該還未散學,但還是忙地說了聲快請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