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阮遙來滎陽,在鄭家待了小半個月後,鄭瀚終于松了口,四娘鄭紛的婚事便定了下來,不過條件是,必須在滎陽成親。
宗家並未提出異議,這門親事就這麼口頭上說定了,接下來,就是兩家開始按照婚儀的程序,嚴格按照「六禮」進行,先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
四娘鄭紛年方十五,要待到八月才及笄,而宗侃已年近三十,整整比鄭紛大了一半,因此,家中長輩希望能早些成親,而鄭家卻又想多留女兒幾年,兩家幾經協商,把親事定在來年的九月。
鄭綏後來听說,從母小崔氏為了這事,幾乎哭瞎了眼楮。
宗家寒素,上溯數代無顯宦,而婚姻首要講究的是婚宦相宜,自前朝殞落後,傳統的世家高門便陷入了重重矛盾之中,到底是重當世冠冕,還是重漢魏傳統?
離開世居舊地,宦游他方的高門子弟,大多選擇了重當世冠冕,重眼前利益,如遠在平城的二叔公,就早已與鮮卑皇族聯姻,又譬如南去京口的四叔公,雖娶妻廬江何氏女,但膝下有位嫡女,卻嫁給一位富家之子為妻,索求聘財達數十萬,當時曾祖父鄭穆還在世,為此事,差點要和四叔公斷絕父子關系,把四叔公開除出族。
四叔公也為時人所不恥,在南朝建康朝廷,因為婚宦失類,一直郁郁不得志,十年未升遷。
而仍舊在堅持漢魏傳統的,多是留在舊地的族人,鄭宗兩家聯姻,算是數代以來,滎陽舊地鄭家,第一樁婚宦不相宜的結姻,再往上,就是高祖父把妹妹嫁給起于寒伍的兵士,這事曾轟動前朝,當時包括高祖母李氏在內,皆強烈反對。
後來,那位起于寒伍的兵士,英年早逝,高祖母李氏把小姑子再嫁入李家,這件事,也成為鄭家的禁忌,無人再提起。
高門望族,以婚婭相尚,世代為婚,尤其是世家嫡子嫡女,自生下來,就注定的結親對象,一切已經定好。
六娘鄭慕因身體不適,已讓伯母送去靈月庵養病。
後來,平城乙渾家來納采問名時,已直接換成八娘鄭葭,也是在這個時候,鄭綏才留意到這位一直如同隱形人一般的八娘,然而,八娘迭蕩起伏的一生,也由此開始,一生六嫁,次次身不由已。
數十年後,于長安都中,鹿門竹屋,和八姐重聚首時,才發現,家中姊妹,最懂世情、最堅忍,大約是這位八娘了,若是旁人,只怕早就撐不下去了。
六娘雖與八娘一母同胞,然而,兩人的性子卻截然相反,這似注定了六娘的早夭。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此時,望正園中,鄭綏靠在臨窗的美人榻上,听著杜衡的嘮嗑,由著辛夷打著團扇,還渾然不知將來……
正準備午睡時,大嫂的丫鬟石蘭過來,還剛上廊廡下的台階,就听到華嫗的笑呵聲,「姑娘怎麼來了?可是大娘子有什麼吩咐?」
「听說小娘子今兒上午沒去守靜園,娘子讓我過來瞧瞧。」石蘭瞧著華嫗說話的聲音並未刻意壓低,想著十娘應該還沒睡午覺。
果然,就听到采茯的說話聲,「姐姐進來吧,小娘子還沒歇息。」
話音落,人已經掀起竹簾迎了出來,並未婆子打簾。
石蘭笑了笑,進了屋子,望著采茯低聲問道︰「大娘子不放心,讓我過來瞧瞧,不知小娘子中飯可用了?」
「天氣太熱,小娘子什麼都吃不下,哄著喝了半碗肉糜粥,後來大娘派人送來綠豆羹,倒是喝了一碗。」先時,李氏打發人來請鄭綏過去用午膳,鄭綏就是嫌棄天氣太炎熱,不願意過去。
之前幾日,在守靜園那兒,每日里早上過去,必是夜完全黑下來方回來,今日因阮遙在守靜園,鄭綏遂沒有過去,直接待在望正園里,偏這幾日,李氏幫襯著諸葛氏招待著宗家的人,一直不得抽空來看鄭綏,忙到用午膳時,才記起今日鄭綏在望正園。
石蘭听了采茯的話,點頭笑道︰「這不值什麼,吩咐廚房多送些過來就是了。」
進了屋,鄭綏早已听到動靜,先前靠在竹制的隱囊上,這會子已坐直了身,瞧見石蘭,喚了聲姐姐。
石蘭上前問了起居飲食,瞧著鄭綏的精神很好,又傳了一番李氏的話,方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