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同光十六年,夏七月,太白犯歲星,後旬日,廬陵郡公桓烈猝病,薨,年五十有七。
征西將軍桓燕聯合建威將軍桓熹、散騎從事桓裎與世子桓初爭權。
荊州始亂。
兵斗起,桓初桓裎死于兵亂,桓熹被朝廷貶廢至南嶺。
八月,朝廷委派新任的荊州刺史韓庚,都督荊州軍事,出任安西將軍,鎮守荊州。
擢升龍驤將軍桓裨為征西將軍。
桓燕外逃。
桓初桓裎為桓烈之子,桓燕桓熹為桓烈之從弟,桓裨為桓烈之從子。
廬陵郡公桓烈薨逝,南楚朝廷追贈丞相,謚號武寧,喪禮依諸侯王制,極其盛大。
在南楚赫赫揚揚數十年的譙國桓氏,由此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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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平,你如今打算怎麼辦?」鄭經進了客院的東廂房,瞧見桓裕一身素服,背著手望著窗外,陰雨綿綿,淅淅瀝瀝地下。
突逢大變,任誰也無法一時接受。
不過短短兩日,桓裕就瘦了一圈,往昔白??的臉龐,似久病初愈,煞白得厲害,看不到一絲血色,明亮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除了呆滯,還多添了幾分戾氣。
好一會兒,桓裕方轉身,開了口,大約是許久未說話了的緣故,聲音很是低啞,還有很重的鼻音,「我明日起程,先去揚州,揚州刺史袁綱和阿耶素有交情,阿耶曾言︰袁仲宣乃信義之人。「
袁綱,字仲宣,任揚州刺史,安東將軍,都徐揚二州軍事。
江左之重,唯荊與揚二州。
「君長兄從陳留趕過來,大約明日能到,屆時,我和君長兄給你餞行。」鄭經松了一口氣。
當世重孝道,鄭經就怕桓裕,一時悲痛過度,赴荊州奔喪,來時,想了一肚子的話,不想桓裕此刻頭腦清醒,未做出糊涂之舉,荊州如今,怕是局勢還未穩,韓庚出任荊州刺史前,一直在江夏任太守,
桓裕兩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甲逢里流了出來,他沒想到,上次一別,父子竟成天人永隔,那回阿耶訓斥他胡鬧時,還中氣十足,身體很是康健,不想會突然得急病,突然就沒了,因此次北伐之事,阿耶很是氣憤,一心想著回荊州安頓後,揮師東下,找朝堂上的那幫拖後腿的老家伙算帳,清肅朝堂,以免將來北伐中原時,再遇阻攔。
阿耶生平一心想北定中原,不料,功業未成,中道而去。
「二兄……不是那樣的人。」想到大兄桓初,二兄桓裎,桓裕語帶哽咽,他如何都不會想到,大兄和二兄有朝一日會爭權,以至于兵戎相見。
隨著他年紀愈長,而大兄才干不足,阿耶曾擔心,他會和大兄相爭,後來,他察覺以後,便長年在外,不願留在荊州,北伐之前,他還和阿耶說過,等北伐結束,他便去揚州。
鄭經瞧著桓裕情緒已完全失控,忙地上前拍了下桓裕的肩膀,語帶勸慰,「節哀吧,逝者已矣,別想太多了。」
骨肉相殘,人倫失整。
然而,在這個禮崩樂壞的亂世,卻是再尋常不過。
從來權力,皆是刀戈相向。
「可二兄不會……二兄好詩書,甚厭兵事,阿耶曾嘆言︰子不類父……二兄自小的願望不過是能進國子學,做國子祭酒。」
鄭經听了,輕嘆了口氣,桓裕如今在悲痛之中,估計來不及思考,他和伯父討論過這件事,桓大將軍經營荊州已達數十年,甫一過逝,就現兵亂,還是家族內亂引起,只怕不是簡單的繼承權之爭,隨後,南楚朝廷方面做出的應對,實在過于完美,這之中,隱隱約約似能看到朝廷的影子。
假使桓裕這次在荊州,怕是也不能幸免的。
而朝庚外任江夏,及至十年前升至太守之位,已達十六年,而這次,出任荊州刺史,接手太過順暢了。
不知過了許久,天色已黑了下來,屋子里的木枝連盞燈亮了起來,桓裕的情緒方慢慢緩和過來。
鄭經方又道︰「事已至此,此次回去後,阿平還需隱忍為上。」
保全性命是上策。
「我知道,我無礙的。」桓裕眼楮通紅,搖了搖頭,「我還能分得清輕重。」
世家大族,門生故吏頗多,如突遭變故,只是一時沉寂,終有東山再起的一日,而如今,阿耶和大兄二兄已去,那個爵位唯有他能繼承,而此次回去,首要是拿到爵位。
瞧著桓裕的神情,鄭經看得分明,一時間,兩人心照不宣,遂什麼也沒有再說了。
晚上的時候,鄭經想著第二日,桓裕就要離去,此一別,又不知何日再相見,便沒有離開,而是留宿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