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驚無險。
鄭綏耷拉著腦袋,滿臉尷尬地望著一地的青瓷碎片,這套上好的青瓷,是南地越窯的精品,青瓷透明而潤澤,潔瑩如玉,還是前些年,阿耶托從叔鄭浩從南地購置得來的,听說一窯也就燒了四套。
鄭綸回過神來,瞧著已經從驚嚇中緩過勁來的阿耶,一臉心疼地瞧著地上的碎片,不由干笑了兩聲,「阿耶,讓人進來收拾一下吧。」這套青瓷說來也是阿耶的寶貝。
只听鄭瀚嗯哼一聲,卻是自己蹲,把碎瓷片歸攏到一堆。
鄭綏見了,也跟著蹲,只是手還沒到一塊碎瓷片,卻讓父親鄭瀚給拉住了手,「這些碎片比較鋒利,小心割到手。」說著,又望向側旁的鄭緯,「阿奴,你帶熙熙去那邊坐著,這兒不需要你們幫忙,有我一個人就行了。」
「阿耶。」鄭綏有些手足無措地喊了一聲。
「沒事的。」鄭瀚抬起頭來,伸手輕揉了揉鄭綏的腦袋,笑了笑,「熙熙先去榻席那邊坐著,你方才是要拿什麼東西,等阿耶把這兒收拾好了,等會給你拿。」
鄭綏听了這話,頗有些不好意思,瞬間一張臉漲得通紅,輕輕一嗯,聲音猶如蚊子般小,轉身就離開博物架前,往榻席那邊去。
她總不能說,她想私下里把阿耶這兒的五石散拿走。
鄭緯看向鄭綸,瞧著鄭綸點了點頭,遂轉身重新回到榻席。
待父親鄭瀚把碎瓷片收拾干淨後,連著博物架的活格板也沒要了,這事就這麼翻過去了,只叮囑鄭綏以後不允許再這麼攀高。
鄭綏才剛做錯事,自是點頭忙地答應。
只是阿耶問起,她要去博物架上拿什麼東西時,鄭綏怎麼都不肯說。
所幸阿耶也沒強問。
晚上的時候,五兄鄭緯送鄭綏回望正園,少不得問起來,「你今兒在阿耶屋子里到底想拿什麼東西?」
「我只是隨便翻翻。」
「熙熙,別給我胡扯借口。」
「阿兄。」鄭綏皺了下眉頭,語調微微上揚。
鄭緯輕哼了聲,轉身就離開,鄭綏正要松一口氣,只听到五兄鄭緯用慢悠悠的口氣說道︰「阿耶從不把五石散放在博物架上,下回要拿,換個地方找。」
鄭綏邁門檻的腿突然一個踉蹌,要不是采茯和辛夷眼快手疾,快點就要跌倒,不可置信地轉頭,「阿兄怎麼知道?」
「知道什麼?」
鄭綏一愣,才發現自己的話里有兩重意思,一是怎麼知道她是要拿五石散,一是怎麼知道阿耶不把五石散放在博物架上,但很顯然,鄭綏剛才急切之下,是吃驚于阿兄怎麼知道她要找的是五石散,她可不記得,她有露出一絲意思。
已經下了台階的鄭緯又慢悠悠地退了回來,站在鄭綏身側,望著鄭綏臉上的笑意,明晃晃的閃人眼楮。
鄭綏揚了揚頭,「當然是阿兄怎麼知道我是要找五石散。」
听了這話,只听鄭緯輕哦了一聲,「原來熙熙是要拿阿耶所藏的五石散,我明兒和阿耶說說。」
「阿兄。」明知道五兄是逗她,鄭綏還是急得直跺腳。
「行了,就你那點小心思,什麼時候能瞞得過我。」鄭緯也不逗她了,直言道︰「前些天你不是和我抱怨,阿耶一直在服五石散,還說那東西有毒對身體不好,一直掇弄著我去勸阿耶,而且方才阿耶問起你時,你又滿臉不好意思,我多少也能猜到幾分。」
鄭綏听了輕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是蒙我的。」
又拉著鄭緯的胳膊,「阿兄怎麼知道阿耶從不把五石散放在博物架上?」
只听鄭緯無奈笑道︰「既然你都和我提了好幾次,我能不上心。」他是查問了才知道,伯父也不願意阿耶吃五石散,每回來阿耶屋子里,只要看見,都得沒收,使得阿耶根本不敢把從外面得來的藥石放在顯眼的地方。
鄭綏忙不迭地道︰「那阿兄也一定知道阿耶把那東西放在哪兒,阿兄就告訴我吧。」笑得格外諂媚。
不料,卻讓鄭緯直接用手指頭彈了下額頭,「你問我,還不如去問阿耶。」
「阿耶怎麼會願意說。」鄭綏有些氣餒,不過看了眼鄭緯又道︰「我不管,阿兄要幫我。」
只听鄭綏道︰「熙熙,你可以直接勸阿耶不要吃五石散了,直接問阿耶要那東西。」
「這樣行嗎?」鄭綏睜大著眼楮望著五兄,很是意外,一向有主意五兄,會給這麼直接不轉彎的意見。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鄭緯沒好氣地瞪了鄭綏一眼,「沒見過你這麼笨,腦袋怎麼這麼不靈光。」
「還不是讓阿兄從小到大給打的,腦袋都讓阿兄給敲笨了。」鄭綏搶白了一句,只覺得剛才讓五兄手指彈的額頭還有些痛。
鄭緯听了,樂呵不已,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行,是我敲的,我怎麼覺得你天生就是……」
「走,走,快回去。」一听不是好話,鄭綏忙伸手推了推鄭緯,打斷他的話,不讓他說完,爾後,轉身就進了屋子, 地一聲,就把門給闔上了。
鄭緯站在外面,搖了搖頭,望了點著燈火的屋子,轉身離去。
今日白天雖然沒有再下雪,但積雪未見絲毫消融,除去已清掃過的道路,處處都覆蓋著厚厚的冰雪,雪光映照下,根本不用提燈,也能看清腳下的路。
鄭緯回屋的時候,一眼就瞧見大表兄崔世林在他屋子里,似等候多時了。
「大兄來了?」鄭緯跪坐到炕榻上,平常這個時候,大表兄崔世林都是和大兄鄭經在東廂那邊說話。
只見崔世林點了點頭,「你伯父找他有事,就去了瑯華園。」
又問道︰「熙熙今日還好吧?」他可听阿大說了,鄭綏中午的時候打碎了姑丈的一套青瓷精品。
鄭緯看了崔世林一眼,頓時意會,遂忙道︰「連阿耶都說不過是件物什。」
「好就好。」崔世林一笑,「阿奴,如今天氣不好,我得提前幾天走,到時候,熙熙的生日就趕不上了。」
「也不差這幾日。」一說完,鄭緯就明白過來,根本不是差這幾日的緣故,再聯想到自大表兄過來,阿耶就不願意見他,這是長輩的事,一時之間,鄭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