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人勝日,雪後初霽。
相傳,人勝日當天,若天空放晴,則一年人口平安,出入順利。
這一日,鄭府有祭祀,在族長鄭淵的帶領下,合族男丁,開祠堂,奉三牲,舉行祭祀。
鄭綏早早地起來,因伯母帶著阿嫂去了祠堂,便跟著四娘鄭紛及家中姊妹去歸寧院,祖姑姑歸家數十年,早就參予宗族事務,如今雖不理庶務,然踫上這類的祭祀活動,祖姑姑還是會出歸寧院去祠堂。
「阿姐,你過來瞧瞧,我有件青玉色的貔貅。」
鄭綏抬頭望去,只瞧著十九娘手心有一件青玉色的掛飾,上面用鵝黃色的穗子串著,顯然也是掛在脖子上,十九娘剛剛取下來的,想也知道十九娘這是在顯擺,遂扭頭不理會,轉身去找九娘鄭芊。
「阿姐最近還做針線嗎?」鄭綏挨著九娘坐下,大崔氏的針線活很好,四娘訂親後,阿嫂便讓大崔氏給四娘繡一架五子登科的刺繡屏風,作為四娘下半年出嫁時的陪嫁,九娘時常會去給大崔氏幫忙。
「如今是正月里,我阿姨讓我歇歇,阿嫂也囑咐過,正月里不宜動針線。」鄭芊略含首,對著鄭綏輕輕一笑。
如此倩然一笑,美目盼兮,明艷照人,鄭綏頓時間,只覺得眼前春花綻放,炫人眼目。
家中姊妹,個個姿容美好,若單論容貌,卻唯獨九娘長得最好看,偏九娘多半時候是低首含胸,言語不多,木訥的性子,很容易便讓人忽視。
鄭綏覺得可惜,可惜這麼一幅好皮囊,不似五兄不僅容顏出眾,更是姿儀甚美,往哪兒一站,立見鶴立雞群,光彩照人。
大約察覺到鄭綏的呆樣,鄭芊有些驚訝,忙輕聲問道︰「十娘怎麼了?」
鄭綏恍過神來,呢喃了一句,「阿姐甚美。」
這話一出,鄭芊的兩頰浮起一片紅雲,猶如春日桃花綻放般絢爛,鄭芊忙地撇開眼,她知道自己長得好,所以才常常低垂著頭,大抵是沒料到鄭綏也會露出這樣驚愕的神情。
這話雖是夸贊,但當世對女郎的評價標準,從來是重德不重貌。
又瞧著九娘羞怯的模樣,鄭綏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一抬頭,只瞧見十九娘腳步生飛地走過來,鄭綏雖不喜歡,但這會子,卻在慶幸,慶幸她過來。
「這件青玉色貔貅是阿舅昨晚送給我的,和阿姐脖子上的那件玉闢邪是一樣的顏色。」十九娘的話里,帶著幾分炫耀,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無比。
鄭綏不由微微撇了撇嘴,「我瞧見了,是和我的一樣。」她才不稀罕呢,昨晚上午,五兄就和她說了,有什麼可稀罕的。
自從前兩日,倆人鬧翻後,鄭綏這兩日,都待在明華園中,連守靜園都沒有去,昨晚,五兄還打趣她︰這回倒是氣性大了一丁點兒,再不過去,估計阿耶得親自來明華園中尋她了。
她才不想去守靜園,才不想見到十九娘。
「我最喜歡這件青玉色的貔貅了。」十九娘像只斗勝的孔雀一般,把抓在手心的貔貅,戴到脖子上,還有意在鄭綏跟前,擺弄了兩下,才放進衣襟內。
鄭綏見了,腮幫子鼓鼓的,卻是不言語,更不去看十九娘。
十九娘兩只如黑葡萄般晶瑩的眼珠滴溜轉了一下,在鄭綏身上打量,良久,又挨著鄭綏坐下,身子輕輕蹭到鄭綏身上,鄭綏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移開了一點,可惜,十九娘又契而不舍地擠了過來。
如此者再三,鄭綏忍不住轉頭瞪向十九娘,「干嘛?」
「阿姐,我們和好……吧?」說著,露出兩只小虎牙,伸手搔了搔頭,又覺得不好意思,忙地下了炕沿,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蹭了蹭鄭綏的膝蓋,喊了聲阿姐。
鄭綏輕推了一下十九娘,「我才不理你呢。」頭揚得高高的,就是不看十九娘。
誰知,十九娘見鄭綏推了她一下,終于願意理她一回了,便一下又竄上了炕沿,眼楮咕碌地直轉,她和胞姐十八娘,也常會有吵架的時候,每次阿姐不理她,她都能纏上去,伸手攀住鄭綏的肩頭,「阿姐,我有這件貔貅,不會再要阿姐的那件玉闢邪了,我們和好。」
鄭綏轉頭望向十九娘,「那如果我想要你這件貔貅,你能給我嗎?」
一听這話,十九娘第一反應,便是伸手護住胸口的那件掛飾,「這個不能給你。」
鄭綏頓時哼了一聲。
又听十九娘道︰「我又沒要阿姐的玉闢邪了,大不了,以後我不再要阿姐的東西了。」
鄭綏還是有些抹不開臉,忽然听到喲的一聲,只瞧著五娘鄭縭走過來,「你們倆這是在干嘛,在賠不是,又和好了?」近前來,滿臉笑意,一雙圓溜溜的眼楮不停地打量著鄭綏和十九娘,打趣意味十足。
偏鄭縭的嗓門夠大,屋子里眾人的目光,登時全部望過來,十九娘攀在鄭綏肩頭,鄭綏緊挨著鄭芊,鄭綏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燒,猶咕嚨了一句,「才沒有。」
嘴角翹得高高的,氣勢卻明顯不足。
「這都做成堆了,還沒和好?」鄭縭嗯了一聲,語氣上揚,伸手攀著兩人的肩頭,讓她們倆相互靠著,偏她個頭高力氣大,鄭綏抵不過,而十九娘已經笑開了,「我們就是和好了。」
還特意又抱住鄭綏的肩頭。
鄭綏雖心里還有些別扭,只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十九娘又說了這樣的話,也不好真的發作,遂悶不吭聲。
眾人瞧著,哈哈一笑。
鄭十二娘起身走了過來,伸手抱住鄭綏,又望向十九娘道︰「十九,以後可不許再和熙熙爭鬧了。」
「阿娘,我知道,我不會了。」十九娘狗腿十足地趴在另一側,抱住鄭十二娘,那日回來,阿娘可是狠狠地教訓了她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