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四郎怎麼了?」
鄭緯剛目送溫翁離去,就听到鄭綏問起這話,心中頓時咯 一下,下意識想說︰沒什麼事的。
又听鄭綏一本正經地提醒道︰「阿兄,我已經十三了。」
「熙熙,」鄭緯轉頭望向下首的鄭綏,剛想伸手模模鄭綏的頭頂,瞧著鄭綏一雙圓溜溜的眼楮望著他,眼里臉上以及神情,盡是認真,想著這樣的話,鄭綏不只和他說過一次,破天荒第一回,手竟是徒然地垂下來,無限感慨道︰「是呀,都十三了。」
是該知道些事了。
假如是一直在家中,一直在滎陽,有家族庇佑,有阿耶大兄和他呵護,鄭綏可以一輩子不理世事,甚至就像大兄對他所說的,他哪怕不出仕,一生待在滎陽,有家族護蔭,完全可以做個富貴閑人。
可如今,他們既已出來,一切都將不一樣,許許多多的事,再沒有長輩在前面擋著,所有的事情,都要他們自己去面對。
想及此,鄭緯就覺得,或許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對著鄭綏只一味的嬌寵,而是該讓她知道些事了。
鄭緯一旦想清楚一件事,便沒有任何猶豫,遂和鄭綏細說起四郎的事來。
這麼一來,反而是鄭綏,瞧著五兄真和她說起四郎的事來,而不是隱瞞拒絕,有些不習慣,很是意外。
「既然人家阿耶阿娘都找上門來了,阿兄為什麼不把那對孿生姊妹送回去?讓他們一家子團聚?」
鄭緯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鄭綏听完後,卻是疑惑于這樣的問題,竟是去關注那對孿生姊妹,回過神來,不由苦笑,這丫頭。是不是弄錯了方向,「這件事,我已經交給四郎去處理,至于該怎麼處理。就看四郎的意思。」說起來,他對四郎的辦事能力,還是十二分的認可。
經此一事,若說有什麼不放心的,大約是私德不修。
「這也是應該的,既是他惹出來的事,就該他去處理,更何況,他還是兄長呢。」說到最後一句時,鄭綏嘀咕的聲音已極小。
鄭緯听了。只得搖頭,看來有些事情,不能一蹙而就,還需慢慢來才行。
自從後,鄭緯做任何事。都不再避開鄭綏,許多事,都讓她在一旁看著瞧著,很多時候,他都會問鄭綏的意見,爾後,他又會親自給鄭綏分析原委。
路過鄧州時。接到張校尉過來的報信,他和小張校尉已會合,並且一行人馬已順利抵達南梁郡,要往徐州而去。
接到消息之時,鄭緯懸著的心,總算是落定了。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如此一來,鄭緯讓部曲百工及輜重等按正常速度前行,而他帶著家人、幕僚賓客,還有跟著他取道襄城的鄭郭馮部分族人,上路的速度就緩慢了許多。以減少路上顛簸。
這樣一來,抵達襄陽城時,已是半月以後。
由于鄭緯早已蜚聲海內,名譽當世,一進襄城,就受到了駐守襄城的南楚守將和官吏的熱情接待。
鄭緯亦打算在襄城停留數日,不料,當晚接到一則消息,讓鄭緯無比震驚。
消息傳來︰十八郎君那一行人,讓兩萬羯胡人在徐州給俘虜了,而南梁州已淪陷,重新置于羯胡的控制之下。
不僅是鄭緯及其幕僚,無法相信信,羯胡竟然能到徐州城俘虜十八郎君一人,甚至于襄城的守將也不敢置信。
徐州為阻斷石趙政權南下的一個要塞,一直有大楚的駐軍,桓將軍剛回建康述職,南梁郡即丟失,襄城守將官吏,為此炸開了鍋。
而同時,鄭緯這邊也炸開了鍋,因為羯胡俘虜鄭十八郎君一行人後,已公開揚言︰若想保鄭氏族人平安,須鄭五郎親去南梁郡。
所有的幕僚文士,都已分成兩派,一方是主張鄭緯北去南梁郡,一方是不同意鄭緯北去南梁郡,對于羯胡的揚言,置之不理,仍按原定行程,南去建康,甚至連溫翁和侯一都有不同意見,溫翁罕見的,讓鄭緯不要顧忌聲名,竟然支持鄭緯置之不理,而侯一,卻是希望鄭緯北去南梁郡,帶著剩余近三萬部曲,揮兵北上,直搗南梁郡,和羯胡決一雌雄。
侯一作為軍士,他的話,卻多少有些意氣之舉。
「阿兄,我不要你去南梁郡。」鄭綏額頭抵在鄭緯的肩頭,因前些年陰影,時至今時今日,鄭綏依舊是談羯變色。
鄭緯輕拍了拍鄭綏的肩頭,「熙熙,讓阿兄靜靜,你先回房去好不?」
鄭綏搖頭,「我不要。」
鄭緯瞧著鄭綏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由苦笑,這兩日,似生怕他悄悄離去似的,鄭綏整日待在他屋子里,哪怕晚上回屋去睡覺,都讓張嫗過來幫她守著門口。
只是現今,他自己都沒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北去南梁郡,此去必是危險重重,然而,十八從叔,他亦不能不顧,他的內心亦亂得厲害。
而隨行的幕僚文士分兩派各持一詞,連襄城的守將官吏本地大族,亦是為此事,紛爭不絕。
良久,又听鄭綏說道︰「阿兄,我們就當不知道這事好不好?我們不管好不好?」
鄭緯無法地笑了笑,喊了聲熙熙,「熙熙,所有的事情,不是我們逃避,就不存在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們就該想著怎麼去解決才是。」
很是語氣深長。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阿兄去南梁郡。」鄭綏直嚷,微微一頓,突然又道︰「阿兄,我們派人去找大兄,讓大兄去南梁郡接十八從叔,就像從前那次一樣,好不好?」
听著鄭綏這樣天真的話,鄭緯側頭,瞧見鄭綏充滿希翼的眼楮,不由一笑,卻是道︰「熙熙大約還不知道,我們離開後,阿兄便動身去了平城,大約暫時回不來。」是外祖父召大兄過去的,大兄听府里新來的一位醫者說,伯父的身體有好轉的跡象,需要一直將養,故此大兄才去了平城。
「十娘,若此次,阿兄真去南梁郡,你要學著照顧自己,以後遇事不能再逃避,更不能再任性了。」
「我不要……」
鄭緯打斷了鄭綏的話,語氣帶著幾分嚴肅,「熙熙,你一直說自己十三了,說自己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那麼就該做些大人該做的事情。」
一听這話,鄭綏登進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