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醒來,落櫻急急起身,她對自己說︰「從今天起,我自己決定我的每一天!」
隨即,她把小蓉叫上車問︰「還有多久到鳳鳴?」
「最多不超過一個時辰。」小蓉回道。
「為我更衣梳妝。」二話不說,落櫻端坐起來。
小蓉馬上從箱里取出孝衣妝甌。
小蓉見落櫻神彩奕奕,笑問︰「小姐精神煥發,是有什麼打算了嗎?」
落櫻氣定神閑道︰「即然夫爺們都在等,那我就早些和子榮商量好喪葬事宜。」
「穿好了!」小蓉打量著落櫻身上精致繁復的孝服,會心的笑道︰「小姐放心吧,有先生為您出主意,什麼事都能辦得妥妥當當的。」
小蓉的話如一聲洪鐘,提醒落櫻想到昨天武夫看見子榮後的煞白面色,想到小蓉對子榮的唯命是從︰「想來大家都怕他吧?」
「這樣不是很好嗎?」小蓉的語氣不置可否,神情卻是高興得不得了︰「他可是小姐下半輩子的倚仗。」
落櫻嘬了嘬嘴,她當初也覺得藍道是她生世不變的依仗,可惜最後……
「你去把子榮叫來。」落櫻抖了抖衣袖,示意小蓉停下手中的活。
小蓉還是盯著落櫻看,想了一會兒才道︰「等等小姐!馬上就好!」
落櫻眉頭一鎖,不解的看向小蓉。
「可以了!」一轉眼,小蓉就用象骨梳在落櫻兩鬢各挽起了一個垂柱髻,然後轉身抬來銅鏡給落櫻照。
落櫻細看鏡中的自己,本就是二八年華,加上俏麗的垂柱髻,更使她變得年少清麗,不由嘆道︰「你手真巧。」
小蓉也往鏡里深深看了幾眼︰「先生剛才吩咐了,小姐雖是守孝之身,但作為鏢局新當家,該有的風儀氣度是不可少的。」
「是嗎?」落櫻似笑非笑的看著鏡子,又是子榮!落櫻不由的猜測︰如此費心的安排,難道子榮覬覦鳳鳴鏢局的財產?
絕對有可能!想這小姐是根柔弱的隨風草,又是與子榮有婚約在前,只要這小姐接管了鏢局,那鳳鳴鏢局還不得是他子榮的?
落櫻吁了口氣,猜測畢竟是猜測,先看清局勢再說。
很快,子榮就來了。
落櫻招呼他坐下道︰「我想盡快把喪禮辦了,讓鏢局早日恢復正途。」今世,鏢局是落櫻的依仗,只要能經營好這只會下金蛋的雞,落櫻完全不用再依附于任何人。
子榮點頭,沒有任何異意。
即然不反對,落櫻就順勢而言︰「那就後日出殯吧,今晚回到鏢局,你先理好訃告、擬好宴請名單,明日就發出去。」
子榮依舊是點頭,只是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夫爺那邊怎麼辦?」
就知道這家伙包藏禍心,落櫻輕笑道︰「先生有什麼想法嗎?」
子榮手杵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著落櫻緩緩道︰「自古同甘苦易,共富貴難。」
落櫻眼楮一亮,向子榮送去贊同的笑意。
一路上二人無話,官道越來越平坦寬廣,各式馬車隊熙攘來往。路途漸行漸繁華,落櫻一路眉頭緊鎖,眼中的燕國,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的貧弱樣子。
很快,車到鳳鳴城。
車隊在最繁華處停了下來,落櫻下車,迎面就看到了一座三層的飛檐楠木樓宇,高大精致,氣勢比起沿途風景,算是一時無二的了。
寫著「鳳鳴鏢局」四個燙金大字的匾額,高掛在三對開的楠木雕花門上。
兩丈高的門庭大大敞開著,正迎接落櫻的到來。
子榮在前,落櫻帶著一眾隨從直奔靈堂而去。
沿途的廊柱和窗格,盡都是飛龍雕鳳的金絲楠木,透著掩都掩不住的精致貴氣。盡管如此,當他們進靈堂時,迎面而來的還是一片蕭瑟,空蕩蕩的大廳里,只有幾個勾腰駝背的老婦守著孤零零的木棺。
「小姐。」老婦們在子榮的示意下齊齊行禮向落櫻行禮。
「都起來吧。」滿目的冷清讓落櫻心里升起不快,揮手回了下人,大步沖著堂中棺木而去。
臨近棺木,小蓉卻抓了她的手,聲音柔緩的對落櫻說︰「不用怕,我們會陪著你。」
落櫻這才想起這身子的前主人可是個弱不更事的千金,她腳步略頓了一下,卻還是大步上前去。
「最後看老當家一眼吧。」子榮恰好來到落櫻身邊,表情是少有的凝重,伸手為她推開沉重的棺蓋。
棺中情形讓落櫻神情一詫,她見過死人無數,但死時帶笑的卻不多,而笑得這般明媚的,更是第一次。
收了收面上異色,落櫻抬頭之際卻剛好對上了子榮幽幽的眼眸,那里面暗光浮動,似是空無一物的注視著落櫻,在這所有人都在痛哭哀傷之際,子榮卻毫不掩飾他的冷靜,從容得讓落櫻猜不出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她。
人在面對無法意料的東西時,很容易生出畏懼,身經百戰的落櫻竟對眼前這個眉目俊秀、氣質溫雅的少年產生了懼怕之意!
落櫻神情跌宕起伏,而子榮面色波瀾不驚,只听他柔柔道︰「小姐,請節哀。」
落櫻點了點頭,語帶怒意的問那些老婦︰「叔爺們為何不在此守靈?」
當中走出一個衣著整潔神色干練的中年婦女道︰「小姐,老生姓莫,是內院的管家,叔爺們說先生一天不撥銀子,老當家就一天不入土。」
這種借口也太無恥了,落櫻嗤笑著看向子榮。
子榮拱手向落櫻稟報︰「沒有小姐手諭,賬房是撥不出銀子的。」
這時靈堂外傳來匆匆腳聲,興沖沖進來三個打扮得干練精致的丫儐,中間圍了個披麻帶孝的少女,面容嬌俏,神色驕橫。
少女揚著頭,姍姍走到堂前,毫不客氣用目光掃過落櫻全身。
來者不善,落櫻回以有禮的微笑,不卑不亢中把少女的氣勢完全壓了下去,勢弱的少女眸色中閃過一絲措愕,然後又重整氣勢般的嬌聲道︰「姐姐你終于來了。」
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責問。
「二小姐。」莫管家帶著堂中下人上前行禮。
不過是二小姐,能如此頤指氣使,想必是有叔爺們撐腰,于是落櫻兵來將擋的問︰「知道我會晚來,你怎麼不好好的守在靈前?」
二小姐杏目圓瞪,大驚之色溢于言表,落櫻的強硬完全出乎了她意料。
就連子榮也饒有興味的抱臂觀望。而小蓉更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落櫻怎會看不出眾人的異色,但她完全可以從容應對,神色嚴肅,帶著怒意問二小姐︰「你即知道叫我姐姐,為何不向我行禮?你也不小了,難道連個孝幡都掛不起來嗎?」
落櫻個子高挑,她一字一步的逼過去,連話帶人如潮水般壓向二小姐。
二小姐語塞,愣在當場。
落櫻根本不在意她回不回答,轉身回到靈前,屈膝連扣三頭,即然佔了老當家女兒的身子,落櫻就會用心為老當家發喪守孝,盡女兒應盡的責任。
「子榮。」扣完頭,落櫻利落起身,也不尊稱先生,直呼其名道︰「差人去請那幾位叔爺,我現在就要在靈堂設宴。」
落櫻舉止語言均振振有力,全然一付當家作主的樣子,子榮很和時宜的躬身站到她跟前答道︰「我這就去辦。」
誰知子榮剛轉身,二小姐淒厲的聲音劃破了靈堂的寧靜空氣︰「先生,你少在這里惺惺作態了!」。
子榮和落櫻皆轉頭看向二小姐。見她提裙上前,怒瞪子榮道︰「若不是你,我娘親也不會死!」
老掌櫃是怎麼死的?因為忙于思考自己的處境,落櫻竟忘了問這個重要的問題,于是她看了看子榮。
「來人,去通知夫爺們晚上前來用膳。」子榮語氣平靜溫和,彬彬有禮,根本不急于解釋什麼,反而顯得二小姐有些歇斯底里。
子、落二人平和的反應,把二小姐氣得不輕,她急急道︰「姐姐,你千萬不要被這溫和文雅的禽(獸)所騙!」
落櫻看了看子榮?想了想禽(獸)二字?心想有好戲看了。
下人抬來三張椅子,落櫻謹然落座,子榮則恭敬的立在落櫻一側,雖是主僕有別的樣子,但二人的視線是一至的,端正從容的看著二小姐,就好像是在別人家事的樣子。
二小姐哪有心情落座,她撅了嘴,揚著頭,一臉傲然、薄唇如刀,狠狠對子榮道︰「娘親死在哪里?你告訴過我姐姐嗎?」
「賬房里。」子榮語調平和,眉宇柔和。
落櫻點頭表示明白,完全一幅夫唱婦隨的樣子。
二小姐怒意更盛,尖聲厲氣的逼問子榮︰「我娘是什麼時候死的?死時你在干什麼?」
子榮用明淨的雙眼看著落櫻,仿佛根本不是在回答二小姐的話,而在向落櫻交代一件平常事而以︰「半夜,當時我正在她身旁。」
半夜,賬房,落櫻想起掌櫃臉上歡悅的笑,不由簇了眉。
畢竟是未婚娶的少女,這二小姐也不便一語道破天機,只能咬牙切齒質問︰「鏢局哪有那麼多事讓你天天做到深更半夜?我娘親在你那賬房里一呆就是一年,誰知道你們做了什麼?」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還天長日久的燈下相對,落櫻打量了一番身邊姿容俊秀挺拔,神色溫潤如玉的子榮,不由想到清燈下,絲被上,風情備至的婦人和她年少情(郎)的香艷場面,年齡上的差距,讓婦體會到至歡至愛的境界,但因無所節制,最終婦人在少年身上打了個顫,然後口吐白沫、翻身倒地、不醒人世、一命嗚呼……
「馬上風」三個字就這樣跳躍在了落櫻腦海里。
落櫻不由的瞪大了雙眼,朝左看看紅著眼罵人的二小姐,朝右看看恭敬而站的子榮,心想子榮年少俊美,那老掌櫃也是姿容艷麗,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子榮的目的是什麼?當真喜歡老掌櫃?還是在圖謀什麼?
如果老掌櫃當真與子榮有私情,為何還要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哦,不對,這里是燕國,應該說是子榮被許配的,那麼老掌櫃干嘛要把自己心愛的男人許配給自己的女兒呢?
如果沒有私情,那麼子榮與老撐櫃的死有什麼干系呢?落櫻心中在抽絲剝繭,面上不免失神,不由的把食指尖放到了牙間輕咬。
子榮伸手拉住落櫻縴細的手腕,阻止了她極其不雅的動作。
明白了自己有失小姐風儀,落櫻不好意思的看向子榮,他對著她輕輕搖搖頭,也不知道是在示意她不要再咬指尖,還是在示意她不要相信二小姐的話,橫豎反正,在二小姐針鋒相對的指控面前,子榮就只做了輕輕搖頭的動作,沒有任何解釋,也不阻止任何東西,嘴角還帶著淡淡的溫和笑意,任由二小姐往下說。
這樣的平靜,讓落櫻生出了兩種猜想,如果老掌櫃當真是與子榮有染,最後因他而死,那他現在坦然從容、含首帶笑的樣子,真可說是冷血無情的最好表現。反之,如果一切都與他無關,面對不白之冤依舊不怒不燥、泰然處之的樣子,就是他氣度卓然的最好佐證。
冷血無情也好,氣度卓然也罷,子榮的內心無疑都是強大的。
二小姐將滿腔悲憤泄了一地,落櫻和子榮則一坐一立,悄然一付洗耳恭听的樣子,也不反駁也不贊同,就好像奮力投進水中的石頭,最後竟沒有激起半點兒漣漪。
二小姐被氣得花容失色,眉心擰成一團,冷笑著譏諷落櫻︰「看來姐姐已被這禽(獸)迷住了心竊!」
「哦?」落櫻只是回了一個字,但眼神已經在反問二小姐︰「你怎麼知道我被迷了心竊?」
然後她轉而看向子榮,這才說話︰「子榮,把整件事說給我听听。」
「是,小姐。」落櫻的平靜讓子榮面露悅色,他微微頷首,緩緩道︰「老掌櫃向來覺得晚間思維活躍,所以喜歡深夜處理鏢局事務,這一點想必小姐也是知道的。而且賬本繁多不宜搬動,所以她選擇在柏院的賬房里處理公務。」
「那你說說,我娘親怎麼麼無原無顧的暴亡了呢?」二小姐耐著性子坐了下來,听了一會兒又不耐煩的站起身來質問。
子榮並沒有理會二小姐,稍稍放松了恭敬的站姿,語調柔緩的說︰「我主管賬務,需隨時听候老掌櫃安排,又因老掌櫃常年患有消喝癥,由我負責調理,固此就時時伴在老掌櫃身邊。」
消喝癥這種富貴病,落櫻多少了解一些,藍道的父親,也就是仙奴部落的老首領就是因此病壯年暴亡的,這種病並無明顯癥狀,只是病人總是饑食渴水,多吃多飲卻不見長胖,一旦發起病來就會全身抽搐、血脈淤斷,輕則至殘,重則暴斃。
這種病來勢極緩,照子榮的口氣,老掌櫃生病是盡人皆知的。于是落櫻拂了拂身邊的椅子對子榮道︰「坐下來說話。」
子榮利落的坐下,側倚著椅背,以手撐鬢,儀態隨和大方的道︰「最近老當家的病情有惡化之勢。」
終于子榮把目光落到了二小姐身上,向她確認道︰「老當家生病已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小姐應該知道。」
二小姐卻毫不示弱的回擊道︰「做為大夫,你知道我娘病情有所惡化,就應當時時提醒她有所節制,而不是……」
礙于小姐身份,二小姐羞于提及某些露骨的事情,只能扼腕嘆息,咬著牙最後蹦出一句︰「可見你的險惡用心。」
子榮放下手,向落櫻更為靠近了些,細致緩和的聲調根本不像在辯駁解釋︰「我一直都在勸老當家調整作息,注意飲食,但兩個月前,鏢局一趟極重要的鏢被劫,財力上的損失倒還可以賠付,但對于鏢局名望的傷害卻難以平復,老當家也因此結下的心結,食不安,寢難寐。加之近幾個月正值開年之際,無論是在人事還是財力,鏢局都需要有個全面的安排,以備不時之需。」
落櫻也看得出,鳳鳴鏢局不小,經營得也還算可以,這當中一定少不了老當家的心血。
子榮接著道︰「老當家發病前幾日,我就發現她脈象不對,為她行針疏導,煎藥調養。
可她病發那天夜里有人來報︰前往仙奴大都的鏢可能會遇劫,本已休息的老當家深夜把我叫進賬房,為求萬一,讓我連夜派人前往大都應援,然後又命我修書當地官員出兵護鏢,接著又和我商量如何酬謝護鏢的官員,等一切安排妥當已是午夜,老掌櫃依舊神彩奕奕,于是和我說起小姐您小時候的趣事,邊說笑邊贊您純善靈利、有擔當大任之才,所以一心讓你經營鏢站以作磨練,我見她難得興致,一時半會聊不完,我起身為她泡參茶,誰知身後的她笑聲戛然而止,待我轉身她已倒地不起。」
听到這,二小姐冷笑質問︰「先生不是醫術高明嗎?」
佛陀度不了無緣人,神醫難救將死人,子榮根本沒有回答意思。
落櫻也沒理會二小姐,她轉身問子榮︰「當時只有你守在我娘身邊?」
不待子榮回答,二小姐就把話頭搶了過去︰「自然是只有他二人在!」
落櫻神色淡然的問二小姐︰「娘親病了,你這個做女兒的呢?」
二小姐神色先是一措,繼而問道︰「那你這個做女兒的呢?」
落櫻自是無從回答,不料子榮上前為她擋過了話︰「老掌櫃早有命,長小姐穩守毓慶不得擅自離開。」
孝順的心是什麼也擋不住的,落櫻明白這是借口,但還是不由多看了幾眼子榮,他的身姿雖瘦削,但卻挺拔,擋在前面,令她胸間升起莫名的暖意,畢竟前世今生,名知有錯還為她辯解的人,子榮是第一個。
不!落櫻理智的拋開惻隱之心,說不定這是子榮功于心計一招,她轉過身,輕步踱到老掌櫃棺木前,細看老掌櫃死而帶笑的神情,語氣沉沉的對堂中所有人道︰「人死了放在家里,七天以內叫做守靈,要是日子再長,就只能叫做陳尸了,那可是對死者的大不敬,鳳鳴鏢局有頭有臉,丟不起這個臉。」
落櫻親自抬手推合棺蓋,轉身對堂中下人振振道︰「今天之內,孝幡必須掛滿鏢局外堂內苑,以示哀思。後日發喪,不作延誤。」
語畢,落櫻完全無視二小姐的盛怒,輕描淡寫的道︰「一起吃飯吧。」
二小姐怒瞪雙眼道︰「讓我爹爹和這個禽(獸)一張桌子吃飯,休想!」
語畢,她頭也不回的轉身而去,身後跟著和一樣倨傲的三個丫儐。
落櫻看著這不懂事的妹妹,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而她身邊的子榮卻把什麼都看到了眼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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