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帥請入局 10 曙光初現

作者 ︰ 藹凌

子榮很靜,陪伴落櫻似的坐在案桌邊把茶沏得熱氣騰騰。

落櫻認認真真的把賬本從頭到尾看了兩遍,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生氣,不是因為鏢局生意不好,相反近五年鏢局的大生意是一樁接一樁的做。但令落櫻吃氣的是盡管賺了那麼多錢,鏢局還是一直入不敷出。

賬本上歷歷在記︰「平安六年五月,修鏢局正樓,支三萬六千兩。

平安七年正月,修祿安園,支五千兩銀子。

平安七年六月,修柏院,支十萬兩銀子。」

看到柏院這筆賬,落櫻不由的眨了眨眼多看幾遍,確定真的是用了那麼多銀子後,她抬頭看向窗外一棵棵挺直而立的柏樹,就好像看來一抬抬方方正正的銀票。

這時子榮已經遞來熱茶,落櫻失神的接過飲下一口,問︰「母親為何要修這柏院?」

子榮道︰「大概是因為以前的賬房矮舊,前任先生不夠稱職吧。」

落櫻把茶杯推往一邊,這種推測的、不負責任的口吻不應該出自子榮這樣的人。

子榮也似有察覺,但他根本沒有要解釋的跡像,只身姿微傾,神色慵懶的沏著茶。

落櫻又重新核對一番道︰「母親是為你而修的柏院?」

子榮為落櫻滿上茶杯,又遞上一本小賬冊道︰「十萬兩銀子數目雖大,但分文有跡可尋,實實在在的落在柏院的一樹一磚之上。」

「我知道了。」落櫻雖這麼說,卻還是又細看了一遍小賬冊,的確一分一毫都記錄詳細,處處有跡可尋。落櫻前世見過藍道修繕林苑,建柏院這般精致漂亮的園林,的確需要不少銀子。

接著落櫻又再細看支出賬目︰

「平安七年,冬月,支江淮游盤費七百兩銀子。」

「什麼江淮游,竟花了七百兩銀子!」第一條映入落櫻眼幕的賬目就有問題。

「這可是玫叔爺的手筆。」眼看落櫻的驚訝,子榮卻很是平靜的回道。

落櫻月兌口便問︰「他去了江淮多少天?帶了些什麼人去?干了些什麼事情?」

子榮聳肩搖頭,十分無奈。

得不到答案,落櫻只能猜想︰「一看就知道是從中取利。」

子榮一雙眼只看著溫熱的茶具,似是心不在焉的點頭道︰「也有這個可能。」

落櫻嘆了一口氣,目光又落回到賬目上。

接下去幾筆都是祭祖、應節的,數目不大,賬目也很清晰,直到平安八年五月,落櫻又看到一筆疑賬︰「我娘親怎麼能花這麼多銀子在一個風塵男子身上?」

「大概是愛之深,得之切吧。」子榮飲著茶,氣定神閑的說著話。

落櫻眼楮一亮,心底久違的八卦因子被激了起來,她放下賬本猜測道︰「這麼說來,我娘和這雲叔爺還有一段故事?」

子榮很少見的眼色一頓,到唇邊的茶杯又停了,他看向落櫻,神色凝了一會才道︰「你應該叫他爹爹!」

落櫻忙用手掩了唇,眼里溢著我錯了的歉意。

子榮放下茶杯道︰「當初峪恆家傳的象姑院經營不善,被奸人騙去了老本,全鳳鳴只有老當家願意幫他,唯一的條件是娶他入鏢局做夫侍。」

落櫻又問︰「這些銀子是為了給峪恆經營象姑院的?

子榮搖頭道︰「應該說是買下了象姑院,老板峪恆都已經是老當家的人了,象姑院當然也就算是鏢局的一份副業了。」

莫名其妙的用了那麼多銀子,現在又莫名其妙的有了一所象姑院,各種賬目浮現在落櫻眼中,什麼買宅買地、什麼出游尋訪、修葺院落,到最後就只留下一千兩銀子和一院子等著吃飯的下人給落櫻。

「縱容,這簡直是縱容!」落櫻扔了賬本,滿臉不可思議的道︰「我娘怎能由著他們這般花銀子?」

子榮飲了一口茶,緩緩道︰「因為他們是老當家的愛人。」

落櫻眼色一沉,冷聲道︰「愛人?我看這些個愛人們分明就是在巧設名目架空鏢局。」

子榮身子靠著椅背,眼楮看著窗外道︰「可見他們要分家的意圖不是一朝一夕了。」

「你早就知道了吧?」落櫻問。

子榮身子更往後靠了靠,嘆氣道︰「我一個外人,也只能勸勸老當家,無奈玫、溫兩位夫爺軟磨硬泡,無所不用其極,這些錢終是被老當家親手撥了出去的。」

落櫻嘆了口氣,偌大個鏢局,光下人們的月例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還有上下數百口人的吃食,即使現在接到一單生意,鏢師們也得有盤纏上路才行。早知道就不那麼爽快的把五萬兩銀子撥出去了。

「耽誤之急是要保住鏢局基業。」子榮倒是一副安然自得的樣子,為落櫻斟又上一杯茶。

落櫻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本想接著遣走子榮和峪恆,現在看來,還有更棘手的事等著她呢。

***

從柏院出來,落櫻整個人蔫蔫的,也不知道要去哪。帶著小蓉在鏢局園子里閑游亂逛。

這園里值錢的東西倒不少,但現如今落櫻剛剛坐上當家的位子,一來就賣祖產,實在不是件光彩的事。

不賣祖產,那下個月的開銷從哪來?

想著這些,落櫻無精打彩,東張西望,心不在焉,在假山轉角之處遇到了峪恆。

「小姐。」峪恆一看是落櫻,忙迎了上來。

「雲爹爹。」落櫻無心的打了聲招呼,兩眼無神正欲往前而去。

落櫻舉止不屑,落到峪恆眼里卻是另一翻景象,他看了看四下人少,忙繞到落櫻身前問︰「小姐!你該不會下一個就把我遣走吧?」

落櫻見他愁眉不展、一眼乞求,不由嘆笑道︰「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我哪還有心思為你們打算啊。」

峪恆得到這個準信,濃重的陰郁從他清俊的臉上退去,轉而成為一種慰懷的笑意,他擔心道︰「小姐有什麼煩心事嗎?」

落櫻嘆了一口氣,她想說︰「還不是你們幾個大把把亂花銀子」之類的抱怨,但又想到其實這峪恆也就花過進門的那兩萬兩銀子,不能一桿子把他和玫、溫二打作同謀。

看著落櫻欲言又止,峪恆露出了擔憂之色︰「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落櫻吁了一口氣,只道︰「好好經營你的象姑院去吧。」

峪恆輕然一笑道︰「那堂子是小姐的,不是我的。」

落櫻本不想與他多言,但想到象姑院里來往客人繁多,她強笑了笑問峪恆︰「可以讓你那些客人給鏢局拉幾趟生意嗎?」

峪恆柔和一笑道︰「這個倒不難。無奈來象姑院的都是些外強中干的紈褲子弟,真正能接大鏢的沒有幾個。」

落櫻揮揮手道︰「小鏢就小鏢吧,即使有大鏢可走,我也未必接得下來。」

峪恆不解的搖頭道︰「依現在的鏢局情況,最需要的就是走一趟風風光光的大鏢,以振新當家之威風啊!」

落櫻焉焉揮手道︰「這我當然知道,可大鏢豈是說接就能接的。」

峪恆正欲再問,一旁的小蓉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為落櫻平添煩惱。

峪恆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主,幾番對話之後也大略知道了落櫻的難處,于是告辭而去。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正值晚膳時分,莫管家又來報信說老當家生前定的一批綢緞到了。

莫管家急急的解釋著︰「這批綢緞遠從趙國運來,誰又會想到貨還沒到人就突然沒了。」

落櫻剛放到嘴邊的筷子怏怏又被放下,索然無味道︰「人死了賬還是得認啊!說吧,得付多少銀子?」

莫管家想了想才慢慢道︰「三……三百兩銀子。」

落櫻徹底的沒了食欲,手杵香腮想了一會兒又問︰

「今天就得付清嗎?」

莫管家面有難色的道︰「綢緞都已在運到院子里了,送貨的說是趕著回趙國,還請小姐現在就去點貨。」

落櫻不由長吁了一口氣,無奈的起身隨莫管家去點貨。

剛一踏門就遇到了子榮,他一看落櫻就問︰「什麼事讓你愁成這樣?」

落櫻嘆道︰「這不,又來一筆三百兩的開銷。」

子榮輕然一笑道︰「就為這事?」

落櫻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鏢局有多少銀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子榮轉而對莫管家道︰「去,給送綢緞上些茶飯,留他們在鏢局里住一宿。」

然後他又對落櫻說︰「我正是為銀子的事來的。」

「你想到什麼辦法了?」落櫻不免有了一絲欣喜。

子榮先一步進了屋堂,落櫻也就轉身跟了進去。

子榮坐下,然後從袖中掏出一沓銀票道︰「這些是我這兩年的月祿和例銀,雖不多,但多少能抵上一陣子。」

落櫻先是神色一措,然後眉間微擰,問道︰「這是你這些年在鏢局賺的錢嗎?」

子榮點頭而笑︰「老當家待我不薄,月祿是按鏢局生意分成的,這幾年鏢局生意不錯,所以我拿得也就比其他賬房先生的多。」

其實子榮在鏢局做的遠不止是做賬,落櫻早看出鏢局上下都以他馬首上瞻,他拿得月祿多也是應該的。

落櫻擋袖推開銀票道︰「這是鏢局應該給你的,現在又拿來貼給鏢局,那你這些年豈不是白干了?」

子榮五指在銀票上輕扣,帶著疑色對落櫻道︰「我說過,我幫你最大的目的就是讓鏢局招牌屹立不倒。」

落櫻眉尖一挑,輕輕坐到子榮面前問︰「那你為何要如此擁護鏢局?」

子榮依舊是那句話︰「誰讓老當家對我恩重如山呢?」

落櫻怎麼知道他與老當家有此什麼恩怨,目光只能回到那疊銀票上,一百兩一張的票面,那一沓至少有數百張,至少也有好幾萬兩。

子榮又勸道︰「算借的,待你接到生意再還就是了。」

落櫻看了看門外,一院的下人忙碌碌,總不能把他們都遣散了,再想想等在正堂的綢緞老板,偌大個鏢局為三百兩銀子犯愁誰會信?落櫻輕咬著下唇思忖了一尋,最後端端拿起銀票,篤篤對子榮道︰「到時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你的。」

這時,院里傳來峪恆的笑聲,很快他就跨步進了落櫻的正房。

「爹爹!」落櫻對他的到來有所意外。

峪恆看了看彼鄰而坐的子榮和落櫻,笑道︰「莫不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子榮伸手擺了一請的姿態,然後差小蓉給峪恆泡茶。

峪恆坐下,對門外說了一句︰「都抬進來吧。」

話畢,幾十個銀莊的專使挑夫陸續而入,抬進了五壘黃燦燦的金子。

落櫻不禁又是神色一措,問︰「爹爹這是何意?」

峪恆接過小蓉泡好的茶,飲了一口,然後看著那些金子對落櫻道︰「這里是一萬兩金子,是象姑院這三年的盈利,之前不入賬是因為玫、溫兩位夫爺在鬧騰分家,怕他倆把這些銀子當公賬一齊分了,現在家也不用分了,當然還是得交到小姐手上。」

落櫻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一刻功夫之前她還在為三百兩銀子犯愁,一刻功夫之後,她眼前、手上就有了幾萬兩銀子,但更讓她始料不及的,是早上她不在處心積慮要遣散的兩個,現在卻在危難時給她援助,一股溫意從她心中漸漸升起,拿師父彌加的話說,這股暖意叫做紅塵俗念,而藍道,把這種易于感動的心思叫作婦人之仁。

但落櫻本就是婦人,無論是前世血海披靡,還是今世患得患失,她都從不回避這種情感,所以她轉而對堂中兩個人道︰「大恩不言謝,我今後定會全力經營鏢局,不負二位今日的援助之心。」

「這是哪里話啊!」峪恆扇了扇手,滿臉不敢擔待的笑意。

而子榮則淡茶輕飲,只道了一句︰「快去前堂點綢緞吧。」

落櫻輕然一笑,轉身之際卻見去前堂打發綢緞老板的莫管家又匆匆而來。

「行了,我現在就去招呼他們。」落櫻以為運綢緞的催著要銀子。

「小姐,小姐!」莫管家沒听見落櫻話一般迎面而來,急急道︰「有人來托鏢了。」

「有人托鏢?」落櫻被驚得櫻唇微啟,意外之色不禁流露。

莫管家氣都來不及大喘一口,興沖沖道︰「是的,是的,來客乘非常漂亮的高軒而來,貴氣非凡,只說是有很貴重很貴重的東西要托。」

落櫻眼色一亮,復述著莫管家的話︰「很貴重很貴重的東西?」

莫管家連連點頭。在她還沒回過神來之際,落櫻已經閃身而去,留下了一句囑咐︰「子榮,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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