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深秋的陽光,像軟軟的棉被令人沉緬。
祿安園的小湖邊,落櫻舒舒服服側躺在軟榻上,一條腰帶松松系著她的素袍,長發盡都利落自在的挽在頭頂。暖陽曬了她滿滿一身,榻邊的小木桌上放了一壺蜂蜜秋梨汁和一碟清甜桂花膏。
峪恆和玉衍坐在桌邊喝茶。
下人端來一個琉璃細頸瓶,峪恆接過,把里面的蜂蜜秋梨汁倒進了琉璃小花盞,遞給落櫻︰「今天一早才摘下的梨,熬成汁、摻上蜜,最潤肺了。」
落櫻接過品了一品,清香濃稠的秋梨汁滑過喉頭,潤養的感覺立刻就沁到了心里。
看著她享受的樣子,峪恆又錦上添花道︰「何鏢頭順利的帶著鏢師們回來了,鑒于大家長途跋涉了數月,我給了他們兩天假,一萬五千兩的鏢款也盡數入了賬。」
「嗯!」又是一筆銀兩穩穩入庫,落櫻伸手取了塊桂花膏放進嘴里,細品著當中的軟糯清香、甜而不膩,吮著指、點著頭道︰「你的賬我放心。」
峪恆笑道︰「因為有小姐的出謀劃策,鏢局的生意才能進行得如此順利。」
落櫻伸了個懶腰,頭在青底落雲紋的錦枕上蹭了蹭,一臉無奈道︰「哎,玉衍也來鏢局數日了,真想還他尋個有趣的地方走走,卻又想不出去哪。」
峪恆道︰「小姐和幫主有的是時間,可以去西城外的小燕湖泛舟,也可以到福壽山秋游,還可以到明通寺禮佛,那里的素齋是出了名的美味。」
落櫻搖搖頭,盤腳坐起,臉上露出欣喜笑容,一雙眼巴巴望著峪恆道︰「這鏢局里的所有產業我都見過,唯獨你那象姑院沒去過!」
峪恆一听,頭連連而搖︰「以小姐的心性,不應該出現在那種地方。」
落櫻瞪眼︰「莫不是你在那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有!」峪恆馬上一臉認真道︰「經營堂子,難免會有些逢場作戲,但我絕不是輕浮的人!」
「嘖!嘖!嘖!」落櫻一臉笑道︰「我不過是怕你把心力花在象姑院的比花在鏢局的多,你怎麼就想歪了呢?」
峪恆很明顯的不高興道︰「鏢局是根,堂子雖是我的祖業,但誰重誰輕,我可是分得清清楚楚!」
落櫻馬上從榻上起身端坐好,一臉抱歉的哄道︰「好,好,好,是我說錯了話,但我有一個想法是要倚重先生您的!」
峪恆听到落櫻叫他先生,臉色明顯轉晴,還透出許些好奇的問︰「小姐,您又有什麼新謀劃?」
一旁的玉衍也來興致,移近了一個石凳,杵腮而听。
落櫻笑著回睨了了玉衍一眼道︰「你們看,月影刀出現,很快趙國和仙奴就會起兵奪刀,到時難免戰火四起,我們的鏢就沒法走了。」
峪恆和玉衍都連連點頭。
落櫻接著又說︰「但象姑院就不同,不管任何時候,人都是需要放松的,越是事道艱險,人越是想要听曲子、戲伶人,以解心頭之苦。」
峪恆晃悟道︰「你是想發國難財?」
落櫻一听手就撫了撫額頭,解釋道︰「你又想歪了,听說你院里的伶人小倌不僅姿色優美,還有不少是曲藝高深之輩,我們不僅可以用他們來做財色交易,還可以以他們的曲藝才華樹一塊金字招牌,在戰火之中為百姓帶去歡樂。」
峪恆眼珠一轉,立馬反問︰「那怎麼賺錢?」
落櫻暗嘆,這峪恆果然是個經商的料,三句話不離利益,她是一臉循循善誘的微笑道︰「有了招牌,還怕沒錢賺?到時燕國盡知我們的名聲,就會有很多皇親貴族請我們去唱曲,唱一場幾大千兩銀子,不唱拉倒!」
峪恆晃悟︰「我們到處去唱,只要唱得好、演得精,就會一傳十、十傳百,不愁勛貴們不來找咱們!」
落櫻接著又道︰「我們還可挑幾位天賦、姿色過人的角兒,精心培養,讓他們成為金字招牌下的鎮院之寶,只要名聲放出去,他們就奇貨可居了。」
峪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我家世代經營象姑院,我父親唯一留給我的,就是秘而不傳的相人之術!」
二人一拍即合,落櫻又補上一句︰「等我們有了名伶,自然就會有很多想成名的後生找上門,到時,源源不斷的好苗子就齊齊站著等你選。」
峪恆很是贊同。
「那我們青花會做什麼?」一旁的玉衍一臉迷茫。
落櫻不急不忙的為玉衍倒上茶道︰「兩檔子生意可是相依相存的。」
峪恆和玉衍都伸過頭,一臉期盼。
落櫻也不賣關子,飲了一口秋梨汁道︰「以往青花會都是殺人,這回們反其道行之,即然你們能突破重圍殺人滅口,想來破破重圍救人的本事也是有的。」
玉衍擰眉而思,細算著殺人的救人的不同之處︰「殺人一蹴而就,干完了事,可救了人,還要護著他的性命,把他活著送回才算完。」
落櫻手指一伸,點道︰「說對點了,殺手最大的敵人是誰?世上什麼人用毒最厲害?」
玉衍駕輕就熟回道︰「我們花心思研習最多的就是護衛之道,而用毒最厲害的,還要數熟知醫理的大夫了。」
落櫻點頭︰「以你青花會做殺手的實力,想來也會成一流的護衛的。」
而峪恆還是那個老問題︰「那要如何盈利呢?」
落櫻半倚著錦枕,手扶雲鬢道︰「象姑院唱到哪,青花會就救到哪,哪家要是有梁柱男子做了戰俘,我們不僅要救,還要免費救,大張其鼓這種事玉衍比我在行多了,然後再讓象姑院的名伶們把這些事跡編成曲,即唱得大快人心,又唱得盡人皆知,到時就會有名門望族、公侯勛貴前來請救的。」
玉衍不由點頭道︰「官府衙門手續繁多,那如我們兵貴神速,一呼百應。」
話已點到,落櫻收起一身的慵懶,起身道︰「所以,今晚我們要去象姑院好好看看,我們的以後就全靠它了。」
「好的小姐,我這就去安排。」峪恆恭敬領命。
落櫻看著峪恆離去,臉上笑意更盛,古人的狡兔三窟,大概就是她現在的樣子吧,老當家留給她的鏢局、峪恆一直為她經營的象姑院,還有玉衍帶來的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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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鎮最繁華的金瞳街上,有道掛著明亮燈籠的黑檀木門,木門深紅泛黑,配上白玉的門柱、白玉的門階,幽幽色澤更是透著欲蓋彌彰的典雅華貴。
此時正是華燈初上,木門大開,門柱兩邊各立了一排青衣男子,一樣的身高,一色的俊男,但凡有客前來,均是齊齊躬身行禮。
落櫻和玉衍一同乘車而來,她一下車就見峪恆一襲青衫恭迎在檀木門前。
「不錯嗎!」落櫻本以為煙花之地盡都是俗色艷彩,沒想到會有這般雅韻,她抬頭一看,在那雕琢輕簡的檀木門檐下,一塊檀木匾額上干干淨淨寫了「青澤院」三個字。
落櫻欣然道︰「名字都取得這麼有風韻,難怪鳳鳴的十八家象姑院數你的生意最好。」
峪恆也抬頭看了看,微微笑道︰「小姐過獎了。」
落櫻正欲抬腳進院,卻听得女子歡笑而來之聲,轉頭看去,兩輛富麗華貴的馬上停在了青澤苑前面,接著車上就下來了兩們錦衣華服的女子,看年齡三十出頭,打扮得繁復精美。
當中一個著深紅起金牡丹紋燕服的女子定楮一看是峪恆,裙袂輕飛的就走了過來,拉著峪恆**騷道了一句︰「哎喲雲老板,真是好久不見了。」
峪恆輕然而笑,伸手輕撢紅衣女子的耳墜,溫柔討好又不帶半點獻媚的道︰「新耳環真漂亮。」
贊衣如贊人,紅衣女子很受用的抱住峪恆的胳膊,撒嬌道︰「今晚可要陪人家喝一杯嘍!」
「那是自然!」峪恆的聲音沙啞而輕細,眼里即有對待少女的嬌寵,又有對待少婦的傾慕,看得紅衣女子萬分滿足。
玉衍看得是一臉不能接受,而落櫻看得是滿心驚艷,他倆最大的疑惑就是,這是人還是鏢局里那個誠懇謙卑、兢兢業業的峪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