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體,每隔七年,從發絲到心髒,從骨骼到血肉,從思想到靈魂,都會徹徹底底地改變,宛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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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而上,紛紛揚揚的雪花開始飛舞,就像新春的柳絮。石頭縫里滲出細細的水流,石階旁有一條小溝,溝里的水還在冒著熱氣。
和井水是同一個原理,冬暖夏涼,實則它的溫度沒有變化。佛雲山是雲河的源頭,雲河就是環繞雲城中學那條河。最終,這條小河會匯入長江,奔騰萬里,最終進入大海——就在那座叫上海的城市。
雪天其實不冷,最冷的是雪融化的時候。我用指尖輕拈雪花,它在與我手指親密接觸的一剎那便融化。
佛雲山頂峰有一座佛寺,名字很好記——佛雲寺。歷史悠久,如今開發為景區,又翻修了一遍,松枝間的白雪中,映著色彩明麗的彩繪建築。佛寺前有一條寬敞大道,不想步行的人可以坐車環盤山公路直接上山頂。
他們錯過了最美的風景。
途間有細細的小瀑布,在石頭縫隙里唱著歌;有噴涌的小溫泉,在皚皚白雪里散發淡淡的霧氣;還有幾丈高的懸崖,在風雪中保持著它的本色。
我站在崖邊大喊,一只腳越過懸崖邊緣,一只腳站在崖邊,閉上眼楮,呼吸別樣的空氣,感受耳邊刮過的風。不知哪個女生被我嚇得失聲尖叫,我被尖叫聲震得心一顫腳一滑,差點真摔下去!
還好有人從背後拖住我。
我的腦袋嗡嗡直叫,自動腦補我摔下懸崖粉身碎骨的慘象。等回過神來,我趴在崖邊看下面有沒有小樹,能不能承受我的重量。
「你膽子還是這麼大。」安鑫的嘴唇發白,月兌下那件很丑的羽絨服裹住我瑟瑟發抖的肩。
我硬著頭皮笑,刮刮他的鼻子說︰「這樣,你就一輩子都別想忘了我!」
是的,不僅他,連我自己都永遠忘不了這種驚險刺激的感覺。蹦極過山車跟玩命比起來,根本是小菜一碟!等我們回過頭看的時候,他的同學集體失蹤了!
安鑫咬住唇笑,忽然問︰「小麥,你喜歡我嗎?」
這算什麼問題?我不喜歡你干嘛做你女朋友?我不喜歡你干嘛跟你出來玩?我不喜歡你干嘛這麼堅定地相信你會保護我?
我笑著說︰「七年後,再來問我這個問題吧。」
從這里可以看到天心水庫,從高處眺望,它就像一面桃心形的鏡子,左邊比右邊大一點,略帶俏皮。
記得藍雪晴跟我說過,人的身體,每隔七年,從發絲到心髒,從骨骼到血肉,從思想到靈魂,都會徹徹底底地換一換。我相信,如果我真的喜歡他,即使過了七年,依然不會改變。七年後,剛好大學畢業,我們都可以自食其力,或許到那個時候,才有資格談真正的愛情。
安鑫抱住我,緊緊咬住唇,沒有說話,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皮膚傳來的溫度。
我的手腕搭上他的肩,撫著他的發絲問︰「星星,你為什麼這麼耀眼?真想敲開你的腦袋看看,里面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安鑫悶聲說︰「其實,我跟你們都是一樣的。我沒有比任何人聰明,小麥,別人不信我你還不信嗎?」
「一樣的?一樣的學東西還那麼快!」我真想把這個秀優越的家伙一腳踹下懸崖!
「學習,不是說一天學了幾個小時,而是一小時學了多少東西。很多人每天都在學,但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學什麼。」安鑫用手指戳戳我的腦袋瓜,眼神溫柔若水,「就是這里,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大腦有無限的潛力。」
安鑫的說法完全顛覆了我對「用功」這個詞的看法!在我震驚的表情中,安鑫說起他的故事。
他有一個完美的媽媽,這個媽媽跟別人的媽媽不一樣,從來沒有逼他每天看書學習,上幼兒園之前連寫字都沒有教過他!
後來,上小學了,他貪玩的天性還是沒有改,想要出去和小朋友們一起玩。媽媽就說會說,你把這首詩背了就可以去玩,你把這套題做了就可以去玩,你保證考第一名就可以去玩。
慢慢地,他越來越注重效率,為了出去玩,從開始的一兩個小時,到後來看一遍都能背下一篇課文。听課的時候也從來不開小差,理由呢,當然是這樣才有更多的時間出去玩!
我忽然想起了我們家隔壁的一個女孩子,小時候,她的媽媽要求她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來晨讀,每天堅持,但那個女孩的學習成績一點也沒有提高。我每天早上被她的讀書聲吵醒,發現她閉著眼楮聳拉著腦袋,恐怕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讀些什麼!開小差還會被她媽打罵……
對比一下才知道差距,安鑫的媽媽是高材生,上過大學,結婚生子也比較遲。
「她從來都是說得出做得到,從來都沒有騙過我,除了那件事。」安鑫有些哽咽地說,「她說,她會陪著我,永遠陪著我……」
我忽然覺得自己從前糾結的那些問題很無聊,是啊!誰又比誰聰明多少呢?
「我也有個好媽媽,她從來都沒有逼過我,總是相信我是最好的。」我頓了頓又說,「可是,她有一次拿我跟你比較,我好久都不理她了!」
「對不起……」安鑫這才發現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事,她活在我心里。」我現在才知道,她沒有像別人的媽媽那樣約束我,也是一種愛,一種信任。
佛雲寺里,我和安鑫一起上了一炷香——在地藏王菩薩的大殿里。根據佛教的傳說,地藏王菩薩功德圓滿,卻為了他在地獄受苦的母親,立下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誓言。
對于這些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既然來到這里,就應該對佛教文化有最基本的尊重。我們一起堆了一個小雪人,沒有胡蘿卜,用石子做的鼻子,雪人看起來很憨厚。
下山的時候,我們沒有走石梯,也沒有走寬敞的大道,而是從山的陡坡飛奔而下,我們在松間穿梭,從高坡滑下,抱住一棵松樹,摔倒了,拍落身上的雪花,站起來,順便抓一把積雪,丟向迎頭而下的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