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若星知道後,褚沐綦就光明正大地待在了家里打針,若星三番四次地催他上醫院,褚沐綦要麼岔開話題,要麼美其名曰——靜養療法。
若星有氣也不好往他身上撒,只好干瞪著眼,氣鼓鼓的。看著手心里緩緩愈合的傷口,若星碎碎念,「說話不算數……」
更多時候,褚沐綦不發一言,把自己關在書房內看樊爵的股市情況,他許久未去公司上班,也許久沒有親自應酬,生了病,股市開始有了明顯的下滑趨勢。
他聚精會神地想著對策。他是清楚的——搞不好,樊爵會代替他,去陪他的女人度過下半輩子……按照他現在的精神狀況,要想想出一個十全十美萬無一失的計策,實屬不易。
頭痛欲裂。最近頭疼越加頻繁。
他只好找了藥,起身去倒水。
若星站在門外,悄悄將門拉開一點點縫隙,眼睜睜看著他的痛苦,看著他熟練地將藥和水吞服。若星握著門把的手微微使力,驀地卻又止住了推門而進的動作。
還是,不告訴他好了。這個時候說,恐怕不合適吧……
若星替他關好門,不讓他覺察她已來過。嘆著氣,心酸不止。
——沐綦,我多害怕,你知道嗎?我要的相守,只有你能給。
……
春天的早晨,本應是生機勃發的。
褚沐綦又一次被疼醒,還未來得及坐起身,一陣吐意席卷了他的神經。身子半趴在床上,兩只手揪著床單,指關節煞白煞白,一股腦兒地將酸水都吐了出來。
若星被嚇在那里,耳畔不斷傳來他艱難的嘔吐聲,似乎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才肯罷休。跪在他半趴著的身子後,想替他順氣卻不知從何下手。一咬牙,直接掀開被子,赤著腳跑出去喊人上來。
褚家的家僕二十四小時緊急待命,即叫即到。
三兩女佣麻利地收拾了髒污了的地毯,又擰了濕re的毛巾,本想親手替褚沐綦擦拭,不想毛巾卻被褚沐綦動作冷硬地揮開,聲音不含一絲一毫的溫度。「出去!」女佣面面相覷,又回看了若星一眼,得到女主人的眼神示意後,才迫不及待逃離。
若星站在一旁眼看著這一切,難受地咬著下唇。見他不斷地喘著粗氣,頭疼得厲害,若星深吸氣,走了過去。輕輕附上他的手,「沐綦……」
「藥……給我拿藥來,抽屜里,第三格……」
若星蹲在矮櫃邊翻找。
「對,就是你剛剛拿的那瓶……」
若星聞言,連藥名也沒看一眼。看他難受得直冒冷汗,她擰開藥瓶的手也不斷顫抖,心也跟著顫抖。好容易倒出來一片兒給他,正轉身去倒水,褚沐綦直接扔進嘴里,干澀地咽下「藥片兒」。
「誒你——」雖然吞進去了,但不知吞下去沒有,若星還是去給他倒來了溫水。「喝點,不然嘴苦……」
褚沐綦正覺得喉口的地方苦澀得厲害,抬手去接,卻看見一雙盛滿憂慮的眼楮。
本來想著要她一輩子幸福快樂的,還說什麼她這輩子的幸福由他來給……
思及此,褚沐綦心煩意亂起來,一個念頭剛在腦海里萌芽,手上卻先有了動作。一揮手便把若星手里的玻璃杯子摔碎在地。因為髒地毯被撤走了,清脆突兀的破碎聲很快就傳到了樓下。女佣急急忙忙地趕上來查看,還是被褚沐綦給嚇了回去。
若星望望門口倉皇而逃的身影,又轉臉看向他的眼楮、看了眼地上映著光亮的玻璃渣子。「你怎麼了,難受我去叫醫生,你這樣會嚇——」
褚沐綦的疼痛已減緩不少,實在不忍繼續看她難受的樣子,干脆徑自下了床不听她講話。淡淡地越過呆坐著的若星,打開筆記本心不在焉地研究起公事來。
通透地了解一個人的方式,就是愛上那一個人。
他是故作冷漠。她太清楚了。
所以不會因此心冷。
可是會心疼。
若星保持著一個動作呆坐在床沿良久。這期間褚沐綦也未曾偷偷抬眸看她,雖然眼楮不在她身上,一顆心卻滿滿地撲在她身上。
隱隱約約听見房內一側傳來的敲擊鍵盤的聲響,若星稍稍轉了轉頭,閃閃發亮的玻璃渣子映著她的眼。這一時半會兒的,估計佣人是不敢再上來了。
若星起身,向前走了一步,驀地停住了步子——忘了自己沒穿鞋,差點兒又要被玻璃扎腳了。彼時的褚沐綦正好抬起頭來,見她怔怔地向前走,她腳邊一灘的碎光耀花了他的眼。「小心」二字還沒出喉嚨口,她已剎住了腳步。褚沐綦又重新將目光移回筆記本上,假裝沒有看見……
若星穿好鞋子,蹲下來細細清理玻璃渣子。清理著清理著,突然就想起那一次她被擱在浴缸里的碎玻璃扎破了腳,那時的他,還很健康,看她的眼神也溢滿了關切溫柔。可現在……
若星將長發別到耳後,繼續仔細清理。不知不覺,淚水爬滿了臉頰,若星不敢哭出聲,不敢讓他有一絲一毫的覺察。從背後看去,除了有些微的落寞,就只是平靜如初。
「吃點東西吧,不吃怎麼會有精神。」中午時分,若星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放在他手邊。褚沐綦斜睨了一眼,打算繼續無視。
若星看出了他的意圖,也不著急,搬來椅子在他旁邊自言自語,「你還記不記得,好多年前了,那天晚上你帶我出去玩兒,那女人把我惹毛了,我一生氣就把氣往你身上撒。那還是我第一次喊你的名字呢……那個時候,我還喊你先生呢……」若星歪著頭回憶,嘴角揚起美好的弧度。「你把我拎回車里,還特意去排長龍給我買餛飩,雖然都涼掉了,可我……還是都吃完了,然後,從那以後開始,我就喜歡上了餛飩……」然後,從那以後開始,我的心里就有了你。
褚沐綦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緊。
「你不會不記得了吧?」若星一手支著頭,笑盈盈地問他。
怎麼可能不記得。和她在一起,每一秒的記憶都彌足珍貴。
「記得。」褚沐綦輕聲答,語氣淡然。
若星知道自己說的話起了效果,就趁熱打鐵勸他吃東西。「你每天都吃那麼多的藥,打針身子會越來越空,好歹吃點兒東西吧。這是我跟連嬸學的,從 皮兒到端到你手里,我都是親力親為的,絕對沒有任何人插手!」
褚沐綦不禁轉頭看她,若星立刻舀起餛飩放在嘴邊吹了吹,湊到他嘴邊,可憐兮兮的模樣。「親手做的,好歹吃一點嘛,好不好?嗯?好不好?」
褚沐綦把頭往後仰避開湊過來的餛飩,伸手接過碗自己吃起來。
若星就在一旁兩手托腮,目不轉楮地看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一絲細微的表情。
然後就看見他微微揚了揚嘴角……
這是這幾天以來,若星最開心的時刻。
褚沐綦剛把碗放下,若星就拖著他站起來,晃著他的手臂。「今天天氣很好,我們下去曬曬太陽好不好?」
他不說話,算是默認。
若星高高興興地拉著他到草地上曬太陽。
「春天的太陽不烈,多曬曬,感覺身上所有的細菌都被殺死了!以前江南就說我……」若星突然噤了聲,悄悄觀察他臉上的表情變化,依舊是風淡雲輕。若星松了口氣,立刻轉了話題︰「這里多好啊,以後我們老了,就天天在這棵樹下乘涼!」若星指著一棵白樺樹道。「等我們都老了,早上八、九點就帶著孫子孫女在這兒曬太陽。補補鈣肯定身體倍兒棒!」若星緩緩看向旁邊的男人的臉龐——略顯沉重。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頓了頓,若星又揚起快樂的語氣,道︰「等你病好了,我就在……在那!對,就在那兒建一個游泳池,到時候褚大老板就兼任游泳教練,零距離教學,我一定要把游泳學會!!嗯!」
她的話不斷地提到未來,她說的未來都有他在。她希望未來的日子有他的參與,有他的陪伴。
他又何曾不渴求這樣的日子?
沒有那麼容易好起來的,真不是他沒有信心。只因那是harold不是別人,那是連千晨弦的教母母親也要退讓一分的可怖男人。harold自小與毒素打交道,病毒方面更是應用自如。
為了她,他盡全力與病魔斗爭,卻也不得不往壞處考慮。
「沐綦……」若星正笑著想要說些什麼,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若星松開了牽著他的手,往旁邊走了幾步才接起電話。「喂,江南?」
「若星,是我!醫生的聯系方式我找到了,我還在聯系他,聯系到了我立刻告訴你!」
「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江南,謝謝你……」若星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聲音也開始哽咽。
……
她好像很開心的樣子,褚沐綦看了她一眼,就獨自走回了主屋。
他怎麼忘記了,還有一個江南。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