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困境,無非兩種態度,一種是積極的迎難而上,一種是消極的坐以待斃;雖然,雲麗的心底似乎破了一個前所謂有的大洞,但她卻利用學習、利用成績、或考試將這個洞添補上,雖然還有些縫隙,但疼痛終究是少了許多的。這種麻痹自己的方法還是可取的,畢竟她的學習成績一直遙遙領先。
水澗洵的那封信她看了,看過後就鎖進自己的小盒子里。妹妹也看了,還輕松的說,水澗洵比雲天強多了,當即雲麗的心里就有些難受。在她眼里,誰也比不上雲天的好。
水澗洵的信是這樣寫的︰
雲麗,見信安好!首先說句對不起,在我的世界里,擅自將你的名子改為「雲煙」,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還記得那句‘雲煙深處水茫茫’吧?
在接到這封信的時候,雖然沒有郵信人的署名,也一定知道是我了麼?你那幾支梨花太是獨一無二了。我媽媽也見到了你的手帕,是我給她看的,她還說,繡這條手帕的女孩一定是個即溫柔達理,又善良精致的女孩。對于這一點,我不否認。雖然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並沒發現這些(畫了一個笑臉)。
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樣,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給你。原本想給你郵幾本書,又怕耽誤你的學習,所以打算寒假的時候親自送去。
你和雲天相處還好嗎,你們共同努力吧,我相信你們能考到市一中來。我在這里恭候你們!努力啊!
……………………………………………………………………友︰水澗洵
水澗洵的這封信無意間安撫了雲麗因為雲天而動蕩不安的心。她心里也清楚,她和雲天,那是「命」,就像參星與商星,注定要相望一生,相離一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與雲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的人竟是銀霜了。雖然他們是兩個村子的人,但每天都很巧合的踫到一起。雲麗知道,她的夢要醒了,那些「你若不嫁,我便不娶」的話,只適合在那個特殊的時候,現在似乎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而她自己,也在被迫著改變。
自從雲天抽了一次父親的旱煙,他就讓自己放肆起來了。連柳絮的課也要睡上一覺,更別說其他老師的課,林峰找他談了一次,他只告訴林峰,寧可毀了自己,也不能毀了雲麗。
一期測驗結束後,雲麗再也忍耐不住對雲天不聞不問了,他竟然下滑了二十幾名。他和誰在一起,雲麗可以忍住心里的疼,裝作沒看見。可是考試測驗結果真的讓她有些恨雲天,恨他那種沒來由的不思進取。而妹妹雲霞對待這一切卻一笑而過,一點沒有為雲天著急的樣子。她竟然平靜地安慰雲麗說,「這樣」總比「那樣」好。
放學的時候,銀霜又來找雲天一起回家。正待雲天將書包甩到肩上要走的時候,雲麗叫了一聲,「雲天——。」
「有事麼?」雲天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我有話跟你說——」雲麗一臉的嚴肅。銀霜見此情景知趣的道,「你們有事,那我先走了。」
看著銀霜走了,雲麗皺著眉,心里煩亂的像一盤散沙,怎麼也收攏不起來。
「你究竟怎麼啦?」沉默在兩個人中間延續了幾十秒,雲麗說了這樣一句話。
「沒什麼啊!」雲天輕描淡寫。
「為什麼考成這樣,那還怎麼上市一中?」雲麗有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卻怎麼也控制不住。
雲天卻沉默。
「到底為了什麼啊?這樣作踐自己,是因為我嗎?如果是因為我,難為了你,我可以退出,我們可以形同陌路,我可以不打擾你,這樣還不行嗎?非得弄得自己一無是處嗎?」雲麗使勁的眨著眼楮,卻也沒能擋住要流出的眼淚。
「不要再管我,管好你自己,什麼都別想,努力學習,爭取考到市一中。」雲天一臉的淡定。
「那你呢?」雲麗反問。
「我,我有我要走的路。」
「我們不同路,對嗎?」說完這句話,雲麗切切的感受到心碎的滋味。
雲天轉頭望著窗外,覺得天明的光亮消失的真快,放學的一會功夫,天就已經黑透了。
「雲麗,我,是你叔叔。」說這話的時候,雲天的心,正受著凌遲之刑,但他卻嗤笑著,又道,「我怎麼能喜歡自己的佷女,怎麼能和佷女立下海誓山盟,你不覺得這是個天大的笑話嗎?」
此刻,雲麗徹底的從心里恨上了所謂的命運,因為雲天所說的正是她時刻害怕著的現實。
「那好,我答應你,我會和你斷開,但是,也請你,別再用這種不求上進的方式來殘害自己;我會努力,努力考上市一中,可是,也希望你努力,我不希望你要用一種自我毀滅的方式來成全我,因為我怕還不起,怕來世還要和你糾纏。」雲麗任著眼淚平靜的淌到臉上,心里縱然波瀾四起,卻淡漠的笑著轉身離開。那一瞬間,心里痛到極致,卻不知心能恨誰。
雲麗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昏暗的色彩里,而雲天卻邁不動步子去追,即便他多麼的想,心里卻時刻有個聲音在警戒著他,離她遠點。
教室里空蕩蕩的,雲麗的話還響在耳畔,「我不想你要用一種自我毀滅的方式來成全我,因為我怕還不起,怕來世還要和你糾纏」,她已經恨他了,雲天明顯感覺到,雲麗已經討厭他了。這似乎就是他想要的結果,而這種結果卻又讓他的心如絞刑般的疼。
「對不起,對不起。」雲天呆坐在座位上,像被封凍了一樣,只有幾滴眼淚還是活著的,順著臉頰滾落到衣襟上。
雲麗出了校門,大路上已空無一人。兩邊茂盛的樹木密葉已經落盡多半部分,有些干燥的枝丫狂妄的伸張著,似一種霸道的氣勢攏抱著路,顯得路更加陰森昏暗了。偶爾過來一兩摩托車,打著淡弱的燈光呼嘯而過之後,也只是給這條路平添了幾分孤靜。
樹下行走,偶爾還有會葉子落下來,砸到身上時感覺是那麼沉重。雲麗想,自己何嘗不是一片薄葉呢?在這個秋的盡頭,在這個被人遺忘的時刻,竭力讓自己即使在凋零的一剎那,也要忍著疼痛飄落的優美一些、淡然一些。
「雲麗?——」
听到喊聲,雲麗抬頭望去,「藍立恆,怎麼是你?」
「這麼晚了你才走?」藍立恆下了自行車。
「嗯。」
「我送送你吧,路上都沒人了。」
「不用了。」
「什麼不用了,一個女同學,你家又那麼遠,快,我載著你走。」說著藍立恆跨上自行車,用一只腳支著地。雲麗坐上自行車,說了聲「謝謝」。
站在校門口的雲天,倚著牆角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嘴角苦澀的輕輕上揚,本打算偷偷的跟在雲麗的後面,一直到家,卻沒想到半路出來個藍立恆,這倒讓他更放心了。雲天嘆息著舉目望天,卻什麼也沒看到,只有一塊黑壓壓的雲。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捆在十字架上的耶穌,什麼都由不得自己,只等著成全上帝的旨意。即便這樣,只要能成為一個人的贖罪祭,讓那個人一生快樂,無憂無慮,他也心滿意足了。
「雲天,他怎麼沒跟你一起?」藍立恆禁不住問。
「他有事。」雲麗答,又問,——對了,這麼晚,你怎麼也?」
「借朋友的書,看完了給他還回去,這不,就踫到你了。」
雲麗不再說話,隨著陣陣顛簸,不由得想到雲天載著她上學、放學的日子,然而現在卻那麼遙遠。
「雲霞是你的親妹妹嗎?」藍立恆裝作隨便的問著。
雲麗不在意的「嗯」了一聲。
「你們性格好像不太一樣。」
雲麗又「嗯」了一聲。
一路上,藍立恆有心問著關于雲霞的事情,雲麗卻無心答著。到了家門口,雲麗邀請藍立恆到家里坐坐,而藍立恆沒客氣就答應了。
進了院子就迎來了母親關懷的責備聲,「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多讓我擔心啊。」
「沒事,媽,今天值日晚了些,這不,我同學送我回來了麼。」
「是啊,沒事的,嬸子。」藍立恆很高興的樣子。
「你看,多麻煩人家呀,快,屋里來。」
藍立恆跟著雲麗進到屋里,掃視了一圈,只看到雲南在炕上玩著用火柴和膠皮蓋自制的擰擰轉兒。坐在了炕沿上,雲麗倒了一杯水給他。
母親用盤子裝了些榛子端上來,這是山里的老姨給帶的。這些好吃的東西母親平時根本不拿出來,都是用來招待貴客的。
「來,吃點珍子吧!」母親熱情說。
「行,嬸子,別客氣了。」藍立恆握著瓷茶缸,順便暖和著手。
「媽,誰來了,還把榛子端上去?」雲霞興奮的掀開門簾進了屋里。
在聞其聲未見其人的時候,藍立恆就下了炕站在地上。當雲霞進屋的時候,著實驚訝不小。
「怎麼是你啊?」
「啊,是我啊。」藍立恆莫名的緊張。
「是他把我送回來的,今天有事在學校耽擱了一會,天黑了我一個人不敢回家。」雲麗解釋著。
「那還要謝謝你了,送我姐回來。」雲霞好像有些不情願說「謝謝」這兩個字。
「不用客氣。」藍立恆笑笑,面對雲霞有些冰冷的態度,非但不覺得生氣,反而心里竟有些暗自高興。
「那你呆著吧,我要寫作業去了。」說著雲霞去了西屋。
看著雲霞走掉了,藍立恆也對雲麗說,「我也該走了。」
「吃了飯再走吧,馬上就好了。」母親說。
「不了,嬸子,有時間我再來玩。」母親听了緊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和雲麗一起將藍立恆送到大門口。
「謝謝你送我回來,小心騎車。」雲麗說。
「別客氣了,應該的。再見,嬸子。」藍立恆又向母親告別。
「再見,有時間就來玩。」
母親轉身回家了。雲麗看著藍立恆逐漸消失在深沉的暮色里,不自覺的長舒一口氣。正要轉身回去,卻見雲天悠悠晃晃的回來。雲天也看到了她,兩個人一刻鐘的對望。還是雲麗先說了一句,「回來了,小叔。」
雲天含糊的答應了一聲,但那聲「小叔」卻猶如一把利劍直插到他的心窩,痛得他的身體竟輕晃一下。
幾秒鐘過後,雲麗毫不猶豫的轉過身朝院里走去,將雲天撇在身後,也將心里的疼痛硬生生壓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