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雅自黑暗中醒來。
意識回歸身體,還帶著讓人戰栗的荒誕感,她一動不動,睜著眼楮看著無窮無盡的黑暗,心里全是茫然灰心。
重生那刻,她有千種萬種的想法,躊躇滿志,滿心籌謀,覺得一切輝煌就在腳下,可是不過短短一個月,物是人非顛轉流離,沒有功成名就,沒有夫唱婦隨,有的只是孤單一人,連親人都丟了。
她居然潦倒到這個份上,真是滑稽。
她疲憊微笑,笑自己真是矯情。
這一切都是自己選的,她現在居然還有臉灰心喪氣,如果從醒來的那刻起,她就選擇離開,或許所有事情都不會發生,商秋跟卓天逸不會失蹤,祥叔不會重傷,她還可以做她驕傲的樊家公主。
真可惜,老天似乎不會給她第二次反悔的機會。
真的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嗒的一聲輕響,光亮從門外透進來,腳步聲清淺,一個身影出現在門邊,籠罩在光影之下,高大,健朗,仿佛足以頂天立地。
真可惜,他頂的不是她的天,立的也不是她這塊貧瘠荒涼的地。
黑暗中,樊雅無奈扯了扯嘴角,沒有出聲的打算,輕輕閉上眼。
她現在真的很累,沒有力氣跟他爭執那些煩心的事情,讓她好好緩一緩,這樣她才有力氣思考未來該怎麼辦。
腳步聲不輕不重,逐漸靠近,幾乎可以聞見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味,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凝視的目光,目光若素卻綿長,恍惚間,竟讓她覺得他是真的有些在乎她的。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他似乎也是驚了一跳,急急接起,壓低了聲音,「喂?」
房間里太安靜了,靜的可以听見樊心驚惶的聲音,「容潯,你在哪?」
「我這就來。」容潯掛斷電話,回頭看向*上昏睡的女人,黑眸里閃過復雜難辨的情緒,放緩了聲音,「祥叔手術很成功,已經轉入加護病房,你不用擔心。等你醒來你就能看見他了。」
樊雅心口一顫,安心之余沒來由的滑過一陣暖流,卻又有幾分惘然,就算是有些在乎又怎麼樣,他心里根深蒂固重視著的,永遠是樊心。
腳步聲再度響起,漸漸輕下去,咚的一聲輕響,房門開了又關,房間又恢復了平靜。
樊雅睜開眼,有些費力的撐站起來,雖然說祥叔手術成功了,她還是想去看看。拖著虛軟的身體走到門口,手還沒踫上門把手,門把手突兀一轉,有人進來了。
來人似乎也沒想到樊雅站在門口,楞了楞,吶吶的道,「你醒了啊?」迅速掃視一眼房間,沒看到那個應該在的人,心里一安,「我擔心你,所以來看看你……」
樊雅看著楚楚可憐的女人,眼底掠過一抹淺淺的厭煩。
平心而論,撇開她們兩個同父異母的尷尬關系,她跟樊心也注定成不了朋友,樊心柔婉嬌怯,她是肆意明朗,性格相差太多,再加上十年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所以就算後來樊心住進了樊家,她跟樊心關系也很寡淡。
更何況……
她冷冷笑了笑,真的沒想到有一天她們還會愛上同一個男人。
而且她還輸的很徹底。
她抿了抿唇,心里涌起一陣不耐,冷淡的道,「我跟你從來都不是親密姐妹,你的擔心很多余。」
樊心臉色煞白,眼里淚光閃現,伸手去握樊雅的手,「小雅,我是真的很擔心你……」
樊雅往後一退,避開樊心抓握過來的手,「行了,我知道了。我現在還有急事要做,沒工夫跟你玩姐妹情深……」聲音突然一頓,她慢慢看向門口突然出現的男人。
容潯站在光影之中,俊雅臉上辨不出表情,黑眸暗海似深邃,也不知道他听見了多少看見了多少。
樊雅扯了扯嘴唇,是湊巧還是有人故意為之,她已經不想分辨,也不想解釋什麼了,反正無論如何,她都是不折手段搶自己姐姐*的壞女人,現在添上一條欺壓樊心,也無關痛癢。
樊心回頭看見容潯,臉上也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急急走過去他的手,「容潯,你別怪小雅,她只是心情不好。」
容潯淡淡看了一眼過來。
眼神犀利淡冷,有一瞬間的精光閃耀。
樊心一驚,她怎麼忘了他是多麼精明聰明的男人,心里不由惴惴,慢慢縮回已經握住他胳膊的手。
下一瞬,她的手被包裹在溫熱的大手里,容潯微微使力,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在他懷里。
樊心驚喜抬頭,「潯……」
容潯輕輕安撫似的拍了拍懷里怯怯的女人,眸里閃過一抹淺淡的無奈與縱容。
嗤,好一出狗血倫理劇。
樊雅冷冷一笑,唇角扯出一抹不屑弧度,冷淡看向杵在門邊郎情妾意的兩個人,「就算你們要秀恩愛也別擋著我的路,我還有事。」
容潯沒有讓開。
樊雅皺眉抬頭,迎上容潯深邃暗海似的眼眸,那里一閃而過的是……歉疚?
她隨即苦笑,怎麼可能,況且就算真的是歉疚,恐怕也只是因為小雋,對她,不過愛屋及烏罷了。
「祥叔還在加護病房里休息,你就算現在去也見不到他。」容潯頓了頓,聲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溫和,「你……你的臉色很難看,要不要先去檢查一下?」
「我沒事。」樊雅一怔,撇開臉。
容潯緊緊盯著樊雅過于蒼白的臉色,直覺皺眉,「你別逞強!」
「我再逞強也不用你擔心。」
容潯臉色難看,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樊雅,你到底在氣什麼?」
「誰說我生氣了?」樊雅微惱,她只是好好一個人靜一靜都做不到,「你有什麼值得我生氣的嗎?」
「你!」
「我們也是關心你。」樊心無意識捏緊指尖,忙打斷兩個人越來越激烈的對峙,「小雅,你看你臉色那麼難看,還是去檢查一下吧,樊姨肯定會擔心的。你別傷心,樊姨說的那些話一定是氣話。」
容潯臉色微變,「樊心!」
他很清楚樊心的不安,甚至隱約能猜到他是被故意引到這里來的,他可以容忍她的不安,包容她的任性,卻無法容忍她用這種事來刺激樊雅。
被家族掃地出門,會是樊雅心口最深的痛。
雖然明知樊心極有可能是故意的,樊雅心髒不可自抑的微絞,臉色微白,她深吸了口氣,驕傲直起身,「這是我的事情,不勞費心,讓開!」
容潯眉頭微攏,為樊雅異乎尋常的冷淡,「樊雅,這件事我會負責解決。」
「我說過不勞費心。」樊雅冷淡回答,瞥了眼一臉委屈的樊心,心里突然生出一點惡意,「容潯,你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就算你再急著想抱*幼兒,恐怕也得忍一忍,不過我不介意那孩子掛在我名下,我會是個很好的媽媽。」
樊心臉色一白,她怎麼忘了,樊雅現在還是容潯名正言順的妻子,就算樊家不管樊雅,只要樊雅堅持不肯離婚,她短期內也不可能嫁給容潯……她下意識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月復,驚惶抬頭,「容潯,不要!」
樊雅輕蔑掃了眼過去,「你有資格說不要麼?跟他結婚的人可是我,所以別惹我生氣,否則我讓你孩子一輩子叫我媽。」
這句話挑釁意味極強,應該生氣的,但沒來由的,容潯卻只覺心口突然一松,仿佛壓抑堵著心口的巨石被輕而易舉的挪開,渾身輕松的感覺讓他精神一振,才要說話,身後突然有人說話,「醒了?正好吃點東西。」
沈晏捧著餐盤慢慢走過來,巴掌大小的陶瓷小甕,蓋的嚴絲合密,淡淡甜香一絲絲的飄出來,勾的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明亮的光影下,男人穿著米色襯衫,褐色麻布質地的休閑長褲,越發顯得他身量頎長氣質出眾,儒雅俊美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他看也不看容潯樊心,直接走到樊雅身邊,仔細端詳她的臉色,眼底閃過一抹憂慮,「睡了這麼久,站起來走走也好,今天不算冷,前面有個露天陽台可以透透氣,去那里好不好?」
樊雅下意識看向手表,時針已經接近十點,「怎麼還沒回去?這里離你住的地方挺遠的。」
「沒事,常院長給我安排了一間休息室,我明天早上回去就可以了。」沈晏微笑捧高手上餐盤,「還借了我一個廚房,要不要嘗一嘗我的手藝?」
樊雅心口滑過一陣暖流,忍不住笑,「有沒有毒?」
「當然有,敢吃嗎?」
「當然不敢吃,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樊雅煞有其事。
「要不小的替您試吃?」
「好啊。」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微微笑開,樊雅本來臉色蒼白憔悴,這麼淺淺一笑,黑白分明的眸里笑意流連,剎那間,竟然嬌俏艷美,讓人轉不開眼。
容潯眸光陡沉,突然想起自從結婚以來一個月,見過她從容冷靜,見過她孱弱憔悴,甚至見過她憤怒悲傷,卻從來沒見過她這麼微笑。
她在他面前笑不出,居然在沈晏面前笑的這麼歡暢?
唇角抿的更直,冷淡臉上更加沉肅,渾身散發著凜然的冰冷氣息,他冷冷開口,「我不會忘了約定,你自己也別忘了,你現在還是容家少女乃女乃,別做出丟人現眼的事情。」
樊雅臉上笑容一斂,有些不置信他的譏誚,更覺得荒謬。
他可以堂而皇之的當著她的面摟著樊心,她跟沈晏隨意談笑在他眼里就成了丟人現眼,還真的是嚴于律人寬于待己。
她當初真的愛錯了人?
一時間不由有些灰心,她微微苦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不用容總裁操心。」也不理會容潯會有什麼反應,她漠然舉步,像個驕傲的女王,與他擦身而過,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