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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關西往回送信,來往一趟不容易,小王龍圖自律甚嚴,包括宋先生都是不肯他公器私用,借著驛站傳信的。所以只能靠家丁來回送信,就算宋家有意和王家再結一門親事,來回送信也得幾個月的功夫,宋竹這會兒根本就沒想別的事,反而是忙著幫姐姐打下手——宋苓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既然回了京城,又不能進宮做女教習,她也不打算只是在家閑住,這就打算新印上一本書,把自己這幾年間的學術成果刊發出來了。
如今雖然市面上也有雕版印刷,但真正的好書都是手抄的,尤其是宋苓這樣天下知名的才女,所制成的原版書,在市面上能叫到極高的價錢。宋苓當日發賣的自己抄出的許多‘嫁妝’名著,便是賺得盆滿缽滿,如今在宋家,雖然宋家人絕不可能和她索要錢財,但宋苓做了幾年冢婦,其實也不反感盈利賺錢,乘著自己要刊書的機會,就讓宋竹幫著抄幾本,一面也是讓她練字、打發時間,一面也可以為嫁妝添些分量。要知道這年頭能送得起手抄善本做嫁妝的人家其實終究也不多見,就是宰執人家嫁女兒,也很少有送書本的。
至于別的家人,宋栗和薛漢福里,宋栗留京入翰林,薛漢福卻是去地方上做官了,宋苡自然也跟著一同去。好在其任職的也是楚州附近地域,宋二叔可以照看一二,過了幾年磨勘轉過京官,也還有再入京城的機會。
宋先生每日還是照舊去集賢院上差,得閑了就在相國寺里教授弟子。——宜陽書院的學生,也有一批隨著宋先生入京了,因為人數眾多,錯非寺廟庵堂,倉促間還很難找到可以供給這許多人讀書的地方,宋先生雖然一向敬鬼神而遠之,此時也只能受了相國寺的這一番人情。
也因為他有兩個去處,在家的時間便是不長,宋竹幫著姐姐打理家務,照料兩個甥兒甥女,得空還要抄書,倒也是怡然自得。除非實在是推不過,否則現在她絕不出門應酬——受盛名所累,她一出門就要給人看了稀奇去。也就是福王妃那里,到底有個義女的名分在,時而要過去請安。
這一日起來,看天光好,她就走去姐姐那里,準備抄書,听見甥兒甥女的聲音在鄰屋嘰嘰喳喳,卻沒听見宋苓聲氣,宋竹便走過去問道,「大姐呢?」
她乳娘笑道,「又有媒人上門了,大姐出面接著。」
自從她救父出名以來,媒人差些都要把家里門檻磨破,好容易幾個月過去,上門次數才稀少了些,宋竹听了,也不以為意——這種徑自請媒人上門,而不是先寫信來探口風的,都不可能是他們家成親的對象。姐姐過去打個轉,大概也就回來了。
抄了幾頁書,她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大姐這也出去得太久了,難道是被什麼事給絆住了不成?
正想出去問個究竟,就見宋苓手里拿了一封紅帖,臉上帶著說不出的笑容,往回走進了院子,宋竹也有幾分好奇了︰若是以往,這樣的提親帖子,宋苓都是直接收起來,萬不會帶回後院的,難道是一戶有趣的人家提親了不成?
「姐——」她走到門邊,詢問地拉長了聲音。
宋苓看了她一眼,把紅帖倒是收到了袖子里,「來了?」
這要換做是宋苡,也就不往下問了,但宋竹的婚事經過太多波折,到現在她也真的很懶得再去‘小鹿亂撞’,反而直接撒嬌笑問,「怎麼了嘛,還吊我胃口!這是誰家送的紅帖,讓我也看看麼。」
宋苓瞅了她一會,慢慢地也就把帖子抽出來,往宋竹手里一送,「你要看就看吧……這事兒,原也瞞不了你,到時候你義母把你接去,你還不是什麼都知道了。」
宋竹听她說得古怪,雖然理智上明白宋苓話里的意思,但心里一時卻完全無法相信,她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了一起,飛快地打開紅帖,看了幾行,方才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卻又有了新的驚訝。
「這……這不是戲文里寫的故事嗎?」她不禁月兌口而出,「怎麼官家也會弄什麼天子賜婚的荒唐故事?」
「這不是賜婚。」宋苓顯然是已經想明白了,她牽著妹妹的手,和她一道在桌邊落座,「若是賜婚,那肯定要走聖旨,就算不經政事堂、樞密院,直接中旨賜婚,那也得有旨意在。可現在卻是福王府在紅帖里明說了是官家的意思,官家本人是沒有出面的,不能算是天子賜婚。」
「官家這又是什麼意思?」宋竹現在已經毫無‘自己可能嫁給陳珚’的喜悅了,第一反應便是深深的戒懼,「現在南黨也就是姜相公一個聲音了,北黨人才凋零,沒個能領頭的。怎麼他還看我們宋學不順眼麼?」
宋苓面上也有了幾分凝重,但語氣仍然是輕松的,「卻也不能這麼說,畢竟七世子已經出宮有一段時日了,沒準官家就是覺得你們倆男才女貌,頗為相配……噯,不管怎麼說,這畢竟只是福王府送來的紅帖,又不是中旨,咱們不願意,還是能回的嘛。就是中旨,沒經過鳳閣鸞台,咱們也還是可以抗旨的麼。」
「這簡直是亂來。」宋竹完全迷糊了。「現在的中樞,就是姜相公一人的天下,官家要賜婚,雖說荒唐,但姜相公未必會駁回,就是中旨,事後姜相公也不會不支持。他又不下旨,又要福王府自己出紅帖,難道就是等著咱們回絕麼?」
宋苓看了妹妹幾眼,「這麼說,你是不準備答應了?」
宋竹仔細地又看了一遍紅帖,把它一丟,「自然是不可能答應了!這不是拿全家人的前程開玩笑麼?再說,七哥也未必願意!我看此事背後,未必沒有陰謀。就是義母,可能也不情願,否則怎麼會在紅帖中詳述緣由,只怕她就是盼著我們家回絕呢。」
她現在已經很是反感拿她和陳珚的事做文章的人了,想到之前太後的安排,不由得恨恨地道,「我的終身大事,這都成什麼了!就被當成他們手里的槍來使,可恨王家那衙內現在還在家里,不然,明日就定親了,看他們怎麼辦。」
宋苓不免也有些好笑,「你的婚事,可是夠折騰的了,也不知那面怎麼又想起你來。不過如今即使你不願意,這紅帖怎麼回也得想好了,沒個合適的由頭,還真不好回了七世子。」
宋竹低聲說,「我們倆是義兄妹……」
「福王府那里會提親,顯見得就是不從這上頭講究,你要還用這條來回,那不是說福王府不知禮儀嗎?」宋苓白了妹妹一眼,「不若就說齊大非偶吧,我們小家小業,原也不敢高攀他們家。」
宋竹想了想,也是無可無不可,「義母就等著咱們找個由頭回了,只要能說得過去,我看她也不會計較什麼。」
這事兒,姐妹間就這麼商議定了,宋苓午後就寫了回信,遣人請了媒婆來,讓她送還福王府。就是宋竹當晚想起來,也都沒有什麼多余的悲喜。——福王府若是真要請人提親,自然是會先讓大媒過來傳話,這般寫紅帖,肯定是受到了不知哪里的壓力,不得已而為之,絕不是說她和陳珚之間,忽然峰回路轉,又有了什麼別的可能。
回帖送出去以後,她開始對王家的事有些上心了——按宋竹所想,幾面之緣,能有什麼感情,那是難說的事,她也很難再遇到第二個那般喜歡的人,既然如此,也不必再等下去了,王家這一個若是不錯,那便成了親也好,免得再給家里人帶來麻煩。現在他們家沒說親的人就只有宋艾她們了,就連宋栗都說了三姨家的親戚,等她也說定親事以後,就不信政敵還能揪著宋家的兒女親事,再做什麼文章。
只是,畢竟送信的人腿腳有限,這事倉促間也定不下來,宋竹便是著急也沒有辦法,她本來一個月一次,也要去福王府請安問好的,這個月便是在猶豫著該不該過去——回信送過去還沒幾天,雖然大家彼此有默契,但畢竟是說過親事被回絕,若是要說再這麼若無其事地走動,只怕也有些不大妥當。
也許是福王妃怕她多心,眼看一月之期快到了,便遣人過來接她,宋竹也想著過去問個究竟,便去和姐姐回話,誰知宋苓听說了,竟也要同去,「爹爹忙碌,此事就不必讓他操心了,由我來過問,比你這小娘子自己去談要妥當得多。」
大姐的能耐,比她多了何止數倍?宋竹听她這樣說,也沒什麼二話,當下便和姐姐一道去了福王府,眾人事先已听說宋苓來了,禮儀亦是要比宋竹過來時熱情多了——畢竟她是常來的——福王妃親自到門口接著,幾人彼此行過禮,又有大世子夫人送上茶水,在禮數上,倒是給足了宋苓的面子。
俗話說長姐如母,小張氏不在,宋苓真有些宋家主母的感覺,對這份禮儀也是居之不疑,她含笑沖世子夫人點了點頭,和福王妃客氣了幾句,便開門見山地問道,「未知王妃對宮里的想法,是怎樣看的?緣何宮里竟會忽然有此亂命呢?」
宋竹這一次見福王妃,覺得她比上個月要瘦了,眉宇間竟有幾分憔悴之色,此時听了宋苓的話,竟也是長出一口氣,大有無奈之感,沉吟了片刻,便道,「不如這事,還是讓七哥自己和您說吧。」
她雙手一拍,自然有人退出了屋子,不久後,便領著陳珚走了進來。宋竹這還是幾個月來第一次看到他,一時間竟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忍不住深深看了他幾眼,方才是轉過頭去,低頭吃茶。
宋苓對陳珚,竟也十分有架子,竟是坐著受了陳珚的禮,沒有起身回避,陳珚看來也不在意,行過禮以後,就勢便半跪了下來,朗聲道,「請官家出面說媒求情,乃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是真心想娶三娘為妻,還請大姐成全。」
宋竹听得這話,卻是一口茶嗆在喉嚨里,再也顧不得什麼儀態了,嗆咳幾下,‘噗’地一聲,把茶水噴了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久等了
客人的確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