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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請岳父放心,若是姜相公一派有拿此事做文章的意思,小婿一定說動爹娘登門去姜家提親——這也是爹娘的意思。」陳珚沖宋先生拱了拱手,穩穩當當地說道,「兩親家就該相互幫扶,爹娘都發話了,絕不會讓岳父一家吃虧的。」
宋先生瞅了女婿一眼,無聲地揚了揚唇,倒是沒對陳珚這連滾帶爬的手段發表什麼評論,倒是陳珚心里,因為他迫娶宋竹的事,一直是有些發虛的,覺得自己坑了岳父母一家,因此雖然把這個對策攬到了自己身上,卻也是忐忑不安,唯恐宋先生發火,一直是察言觀色,不敢放松下來。
「奉安回東京,也不是這幾個月的事。西邊新勝,還需要他坐鎮一段時間,穩定時日。」宋先生也沒發火,沉默了片刻,才是緩緩說道,「現在還論不到這上頭。」
他倒是沒有表態反對陳珚,態度模稜兩可,也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
陳珚心領神會,當然也不會反駁宋先生——雖然小王龍圖的人要踏上東京城,肯定是半年後的事了,但不可能南黨在半年後才想起來去攻擊小王龍圖,很多功夫現在人家就會做起來,宋先生如果不贊同陳珚把向姜家求情作為儲備手段,現在就會直叱其非,沒有這麼表態其實就是默許。只是這手段畢竟是有點胡攪蠻纏了,他的身份,不便和陳珚仔細談論。
陳珚倒是不在乎胡攪蠻纏,說起來,這主意還是宋竹這個最不胡攪蠻纏的宋家女給他出的。「既然你都能磨來宋家的小娘子了,難道不能再磨一個姜家的給兄弟們麼?姜家小娘子一個個人品優良,都是拿得出手的,嫁到蕭家以後,家里人也都是只有夸贊。咱們家的九弟就挺好的,規規矩矩一個人,若是能說上姜家的小娘子,不也是一雙兩好的好事嗎?要是他們家介意九弟是庶子,那就說個庶女來好了。」
如今世風,讀書人家根本就不看重嫡庶,只要能中進士,一切都好說的,就是嫡女庶女也沒差什麼,代表的都是父親家里,無非就是嫡女能多了母親給的一些私房罷了,但終究也差不到哪里去。士大夫之間結親,看重的就不是嫁妝,而是對方背後的那個門第了,所以嫡女嫁庶子,庶女嫁嫡子的事非常常見,也就是王府,一切以血統定勝負,才會介意和嫡庶之分,可就算如此,福王府也是宗室中的體面人家,和姜相公結親的底氣還是很足的。
「雖然是荒唐了點,但你要插手朝廷政務,也就是越荒唐越好,難道還要真的老謀深算走一看三的,讓旁人覺得你很有心計麼?」宋竹倒是看得很清楚,「就是這樣隨心所欲的好,若是人人都道你是個荒唐世子,將來宮中反而還高看你幾分。」
陳珚其實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若非如此,當時也就不會那麼高調地求宋竹了。不過他畢竟還是顧忌宋家的反應,思路有些凝滯,一時沒想到這條路子。听了宋竹的分析,覺得頗有道理,便去和福王、福王妃商議了。
宋學的這個煩惱,實際上就是當年他埋下的禍根,福王、王妃心里自然是有幾分過意不去,再加上姜家素來豪富,姜家小娘子也的確是才貌雙全,若能娶得過門那也是好事,因此倒是都答應了下來。陳珚上門給娘家人報喜的時候,順帶著就提起了這個對策,也算是把自己家負責到底的態度給表達了出來。
一般說來,在家庭里都是新婦怕姑姑,女婿怕岳父,陳珚便是如此,岳母小張氏為人和善,待他也好,從來都沒給過冷臉——其實岳父也沒給過冷臉,當他老師的時候便是笑口常開、平易近人,可從那時起,陳珚心里對他便是又敬又畏的,現在做了虧心事,把他們家三女兒給娶走了,自然更是心虛得很,把這事說完了,便很想告退,偏偏又走不得,只好僵著坐在那里,別提多難過了。
宋先生倒像是不知道一般,喝了一口甜水,又悠然自得地拈了一頁書,仿佛是沉浸進了書本之中,過了一會兒,才看陳珚一眼,慢悠悠地問,「三娘如今身子還好吧?」
「好,能吃能睡,雖然偶爾反胃,但精神很好,吃些酸的也就壓下去了。」陳珚忙回道,「醫生說這幾個月最好是養一養,再過幾個月,讓她回來拜見您。」
「前幾個月也沒見就怎麼靜養了,孩子還是好好的,這幾個月想來也出不了什麼紕漏。」宋先生似乎是自言自語,陳珚听著卻是頭皮一麻,不知該回什麼好——雖然出門游玩也不是什麼壞事,但拉著宋竹成天滿大街的跑,對宋家女兒的聲名似乎的確有一些妨害,他和宋竹說的那些道理,現在卻又不好擺出來,無形間,氣勢就是又弱了一分。
「小婿……」他囁嚅道。「小婿……」
宋先生倒是被他逗笑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只是成日出門,卻老是過其門而不入,你岳母心里有些想法,以後若是還帶三娘出來,記得常上家里來吃個午飯,也就是了。」
「是!」陳珚暗地里擦了一把冷汗,回得響亮無比,「日後若再帶三娘出門玩,小婿便知道該如何做了——索性和先生說破了,之前沒帶回來,也不是三娘不思念父母,只是我怕被您二老數落……」
「呵呵呵。」宋先生又喝了一口水,「怕什麼?七哥,你未必是怕這個罷?」
陳珚知道,自己的心思只怕也是被先生看破了,他面上一紅,索性坦然道,「我知道先生未必願意我娶三娘,確實也不大敢登門——先生,事已至此,我也說不得別的話,只能說我一輩子一定好好待三娘,決不讓她吃一點苦頭。」
「哦?」宋先生面上反而露出了一絲笑意,「你說說,你怎麼就認定了我未必願意你娶三娘呢?」
陳珚張口欲言,但尋思了一番,卻又是語塞。——真的不願意,宋家也就不會一次次提條件了,直說已經把三娘許了人家不就行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原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和三娘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你自己,又是人品端正、一表人才。」宋先生悠然道,「你怎麼就覺得我不願意把三娘嫁給你呢?」
他明明是在夸陳珚,可陳珚卻听得越發心虛,想到自己因為對三娘的情意,便等于是坑了對他這般寬容的師長,心底越發有些難過,低著頭只是不說話,宋先生見了,又道,「你忘了?‘順天應人、至誠至性’,這八個字里有兩情相悅、自然而然,可沒有什麼為了書院、為了宋學的前程,就要打散鴛鴦的事情。」
話說到這個地步,陳珚也不好再裝傻下去了,他低聲道,「只是耽誤先生一學派的前程,到底意難平……」
宋先生哈哈一笑,道,「朝廷的事,瞬息萬變,犯不著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擔心,就先把手里的鳥兒都給放了,再說,就算事情走到那一步,又如何?所有事,都是人做出來的,別人能給我做成這個局,我也自然有能耐破了它,你看你不就是把奉安要回京的局給破了?」
陳珚被他說得心中松快,轉念一想,也是在理,面上便禁不住微微轉了笑意出來,起身行禮道,「先生的意思,弟子明白了,以後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再不會糾結此事。」
宋先生點了點頭,道,「無事就回去吧,雖然養胎要緊,但也別讓三娘就那麼躺著了,無事還是要活動筋骨,免得到時候不好生。」
陳珚到現在都覺得和宋先生說這些事,實在有些怪怪的,他暗中抹著冷汗應了下來,又問了宋家幾個兄弟的好,便起身告退出去。
宋家的女人,今日全都去王府探望宋竹了,因此府里除了宋先生以外,也無別人需要問候,陳珚也的確掛念著宋竹,不知她早起吐了幾次以後,如今精神好些了沒。因此便不推辭,起身上馬,回了府中。
才剛一進院子,隔著打開的窗戶,他便是瞧見宋竹坐在床上,面上還帶著天真的笑意,正和岳母說話,身邊坐著大姨姐、大嫂,王妃站在地下,手里抱著大姨姐的小哥兒,不知正和大姨姐和大嫂說著什麼。
這四個人面上,都是帶了很自然的微笑,雖然有濃有淡,可看得出來,她們的心情,的確都很不錯。
他自小常常入宮,經常也和賢明太子一起在御前服侍,雖然帝後情深,可宮中畢竟常有幾分陰冷,那沉重的規矩,也使得父子、母子之間,似乎少了幾分自在親昵,此時見了這一幕,只覺得心中滿滿都是暖意,嘴角不知不覺,就揚了起來。
夫妻和氣,婆媳也是略無紛爭,妯娌之間,更是都把陳珚和宋竹兩人當人上人看待,天然就覺得他們這一房高了眾人半級,也是理所應當之事,宋家這個親家,更是全天下最省事的人家,宋竹自己身體康健,陳珚得了空便守在一邊,這幾個月的孕期也是一馬平川,絲毫煩心事沒有,等到瓜熟蒂落,生產也順——那幾個月的馬真不是白跑的,七房順順當當就抱了個大胖小子。陳珚的日子,可說得上是美滿到了極點,一時間心滿意足,再也覺不出人世間還有什麼樣的日子,會比眼下更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魚兒也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