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你說一個人若是在上京一無親朋好友,二不熟悉風土人情,他會去什麼地方?」
桃紅放下手中的托盤,將小廚房給小姐炖的薏米紅棗蓮子粥特意端了出來,一邊笑著,看著手撐,下巴的小姐苦惱的坐在窗前,看著外面夜涼如水的一切,晚上是打霜的好時機,雖然很冷,可是室內卻很溫暖,也難得小姐有這麼好的心思。自從建國公府回來以後,府里夫人是愁容滿面,反觀自家小姐,是該吃時吃,該喝時喝,一點也不但心慶典的事,桃紅就納悶了,難道小姐是有什麼王牌還沒拿出來?要不怎麼這麼有把握,還整天吃的好誰的好。
「可不是奴婢說,小姐這時候還有心情關心這些事,難道真的不擔心慶典的事嗎?」
要知道,慶典就在十天之後,這可能會改變小姐一生的命運啊,這不,府里上上下下可都急死了。要知道,若是喬家出了一個皇妃,那麼牽連的就是整個喬家上下了。
喬旖灩白女敕的手接過從桃紅手中遞過來的薏米紅棗蓮子粥,不甚在意的道︰「擔心又能怎樣?也不能改變什麼,你只要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就行。」
桃紅無奈,卻也是低頭認真想了起來,半晌,道︰「這個,既然不是上京認識,那麼人多的地方肯定不會去了,應該或許會去自己比較熟悉的地方吧。」
喬旖灩喝粥的勺子一頓,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慢慢的勾了起來,自言自語道︰「你說的很對,人多的地方不去,繁華的地方不去,危險的地方不去,那麼,就只能去自己最為熟悉的地方了。」
「小姐說誰呢?」桃紅疑問。
「沒事,這件事或許會有轉機了。記住,明天我要外出,讓人備馬車。」喬旖灩的眼神明亮起來,心中暗暗生成了一個主意。
第二天,暮色四合,喬旖灩就坐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出府去了。身邊並沒有旁人陪同。
「你在外面等我,記著,沒有听見我的吩咐,千萬不要進來。」喬旖灩神色凝重的對隨性的車夫說道。
「可是,小姐,這里……可是被皇室封過的姬氏舊宅啊,不…不太好吧。」說著,車夫擔憂的看著氣定神閑的小姐,他是喬府的下人,主子的好壞直接聯系到自身的性命安全,所以他是不想自家小姐進去的。何況,姬氏自被封以來,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頭,因為是被皇室查封的,盡管好奇姬家的富貴堂皇,可是也沒有人敢去探看,也不知道小姐是怎麼起了這個心思的。
「你不必擔憂,我自由主張,你只要按我的吩咐做就會沒事,懂了嗎?」喬旖灩知道車夫的擔憂,可是也沒有辦法,她這也算是兵行險招了。
車夫看了小姐無可挽回的神色,只得認命在外守著了。
喬旖灩很滿意他的做法,點點頭,轉身往生著青苔的台階去了。一步一步,不得不說,雖然不知道姬氏以前是怎樣的繁華,但只一點,人們總是很容易忘記過往的。現在被封的姬氏舊宅,影子依稀能看清以前的繁華,可是被封之後,人們就將此處列為禁地。無論是上京的達官貴人還會平頭百姓,都不會到這邊來,生怕皇室誤會自己觸犯起威嚴。
走過大院,傍晚的日光並不強烈,越往里走越是讓喬旖灩有種陰森的感覺。凝住了心神,繼續往里走。走過無數個回廊,踏上一層層台階,終于來到了大門前,大門上貼著明黃的封條,封條的邊角還微微卷起,喬旖灩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開了門。
只听見「吱嘎」的一聲,好像是古老的召喚,門開了。喬旖灩繼續往里走,里面的家具幾乎全都看不清原來的模樣了,屋檐壁上沾滿了蜘蛛網,還能看見蜘蛛在悠閑的吐著絲。喬旖灩在大堂內掃了一眼,里面依稀可見幾個小幾,不是那種放茶物的案幾,而是古人燈下看書、宴客用來的那種案幾,這種案幾在天朝的貴族中幾乎是沒有了。也只有古老的世家大族才會保留著這種古老的禮儀方式,新興貴族中流行的都是椅子了,就連皇室也曾明確過大力支持椅子的推行,所以,上京如同陸、穆、容這三大百年世家,也是用椅子待客。
無一例外,案幾上、團繡上,都沾滿了厚厚的灰,根本看不清這些東西的本來面貌。傍晚的陽光斜斜的自窗外射入,投射在案幾上、牆壁上,越往里走,喬旖灩似乎能聞見牆壁上那百草混合杜蘅的芳香味。
走過長長的回廊,喬旖灩繼續往里走,以喬旖灩的概念來講,整棟姬氏舊宅的佔地面積應該很大,可是她並不能估計出具體的大小,因為古代的建築與現代高樓大廈不同,古代多是亭台樓閣,廊腰縵回。
喬旖灩徹底被古代人民的勞動智慧給驚到了,也開始懂得為什麼胡夫金字塔會屹立在世界之巔了,因為那些高大華美的建築不是現代空中花園能夠比擬的,是現代人至今無法勘破謎團。不知往里走了多久,連光線越來越暗,喬旖灩都沒有感覺到,只一門心思撲在這些壯麗的建築上,她被深深震撼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皇家會把姬家封了,還百余年來不許別人進來,試問一個擁有如此的建築智慧的家族,在那個時代不是統治者的心病?
走在長長的過道上,喬旖灩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眼楮不夠用了,總是先往四周看,再將目光調回過道中。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一個人走在被封了將近上百年的姬氏舊宅,原來美的東西真的可以讓人暫時忘記了恐懼。
「 嗤~」的聲音響起,讓喬旖灩猛地從這種美中回過神來,天吶,她居然沉浸在這種美中忘記了一切,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等等,不對。難道這地方除了自己……還有人?這個想法讓喬旖灩的心一瞬間提了起來,恐懼一下子到了制高點。
「誰?」短暫而急促的呼吸聲在此刻顯得特別明顯,此刻對未知的恐懼遜色席卷了喬旖灩的每一個細胞,現在她是無比的後悔,就算自己要做的事情非常隱秘,可是總要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吧。現在,要是出了什麼事該怎麼把才好啊?
四周依舊沒有任何回音,更是將喬旖灩內心的恐懼無限放大。快步走過轉角,喬旖灩瞥到了一抹天青色的剪影。熟悉感撲面而來,是他。
「你來了。」
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喬旖灩此刻立時安定了下來,他就是有一句話就能安定人心的力量,不過,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會來這里?還說說,因為自己來這里,就讓他猜到了自己是來找他的?喬旖灩心下瞬間轉過個了數個心思。
「你……一直在等我?」
姬嬰淡淡一笑,倦倦的抬起狹長的眸子,此刻看起來竟有種別樣的嫵媚。淺淺的答︰「我只是猜,你會不會來。」瞥了故作淡定的喬旖灩一眼,道「沒想到,你還是來了。」所以,此刻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思。
喬旖灩趕緊轉過身,眼神看向七彩琉璃瓦壁飛檐,耳朵卻是豎起來。剛才的恐懼竟消散的無影無蹤。
姬嬰好笑的看著喬旖灩自欺欺人的動作,在他的眼里,她一直是個孩子,一個嫉世憤俗的孩子,心里卻還有對生活的熱情。可是真正令他的是動容的是,她身上那份難得的通透。他走過世間那麼多地方,知道最難得便是看透世俗的牽絆,多少人,無論身份地位如何,一旦對某樣東西起了執念,那麼就會變得和普通人無異,好比三百年前驚才艷艷的姬鳳璃和蘇子眉。所以,他一直極力控制自己的心,這些年,看遍世間枯骨,閱過人間美色,心也漸漸如一潭死水,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撩撥到他。他的閱歷是通過游遍世間每一個角落、看過各種各樣的人的悲歡離合得到的,只是,喬旖灩是通過什麼得到那一份通透的?那種通透不是認命,更不是自怨自艾,而是一份難得的人生大智慧。
「怎麼,找我是有什麼事嗎?」難得的溫和,讓喬旖灩一下子放下了心防,也是,今天的他似乎有些溫和的過分,是因為再姬氏舊宅的原因嗎?喬旖灩的腦子開始有點昏昏沉沉,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抬眸,看向他微微探究的眸子,暗道難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找他?難道他不知道慶典上的事?
「我…我找你,確實是有事。」拼了,「皇上下詔書讓我在幾天後的慶典上表演,進不進宮雖然對我說無所謂,可是……我不想讓娘親失望。」畢竟她是不想失望的,所以我要豪賭一場,喬旖灩在心里補充。
姬嬰低頭,微微深思。在抬起頭時,臉上已經帶上了溫潤的笑容,「那麼,你是想要我怎麼幫你呢?」
喬旖灩有瞬間的難堪,為什麼自己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為什麼自己會想到找他幫忙,他會不會多想?他知不知道自己事先還找了陸公幫忙?
「你不用多想,我只是想問一問你的想法,你說出你的想法就好。畢竟……」頓了頓,姬嬰似乎是有些猶豫,還是接著道「身為天女,你的身份嗎,還是頗為尷尬的。」
喬旖灩猛地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姬嬰。而姬嬰依舊是溫和的表情,似乎是沒有看到喬旖灩瞬間驚呆的表情。而是慢慢的解釋道︰「天朝皇室中存在一個說法︰天朝天女歷經劫難自異世而來,有著影響朝綱的能力,所以,天女的到來既有可能是帶來一場盛世繁華,也有可能是一個王朝的滅亡。」
喬旖灩認真的听完,很想笑,可是終究沒有笑出聲。她覺得如果此刻自己說一聲荒謬可能會太狗血了,所以她選擇沉默。而她,真正想知道的是對于所謂天女姬嬰的看法。
「你覺的呢?所謂天女?」喬旖灩好笑的看著姬嬰淡淡溫潤的臉龐,頗有些無賴的問。
姬嬰看了一眼她看戲的神色,心下微微一哂。卻也知道她肯定對所謂的天女是極為不屑的。
「天女,不過是一說罷了,不過,聊勝于無。」
喬旖灩說不出自己此刻心里真正的想法,反問道︰「那麼,你覺得天女真的有影響朝綱的力量?在我看來,所謂的一場繁華或是毀滅,不過是上位者的借口罷了。也許是天道輪回,是一個朝代注定的繁華,而所謂天女的到來不過是一個契機罷了。而你口里的毀滅,只是一個王朝的氣數將盡,而上位者就讓一個可憐的女人背負了這罵名,真是可笑!」喬旖灩越講越激動,冷靜下來卻發現姬嬰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瞬間,呆愣了,自己是怎麼了,平時的腦子被狗吃了嗎?以那樣的人,怎麼會想不到這些?而自己還在他面前大放厥詞,這是…不對,他這是試探自己嗎?難道知道了她不是真的喬旖灩?
姬嬰看著喬旖灩小臉上瞬息萬變的神色,自然知道她想到了什麼,也不多言。只是輕輕一笑,霎那間,好似千樹萬樹梨花開。
「我和你的看法相同。」
喬旖灩還沒從他的那個笑中回過神來,就只听見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