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弓在琴弦上掠過,一道低沉的琴音飄了出來,渾厚飽滿。
「一個女人,怎樣才算是幸福?」岳爍棋突然抬眼逼視向魚小晰。
魚小晰有些慌,腦子一片空白。
「你覺得夏子衿幸福嗎?」。岳爍棋用喑啞的嗓音又說出一個問題。調好音後她看了看緊張無比的魚小晰,低頭拾起琴弓,兀自做了回答︰「我覺得她是幸福的。有人願意顧及她的感受,為她做事,她應該知足。而且,她也做得很好。」
隨著琴弓的拉扯,又一道琴音飄了出來,比剛才的音調更低,岳爍棋又說︰「我母親還在世。」
魚小晰徹底混亂了,想著她跟岳爍磊不愧為親姐弟。
見她貌似不懂,岳爍棋輕嘆一口氣,將琴弓放到弦上。當那首熟悉的旖旎的曲子飄出來的時候。
魚小晰訝然了。她想不明白為何到處都能遇到這首曲子,又為何還是同樣被這首曲子吸引的女人在為她演奏。岳爍棋的大提琴跟喬陽的小提琴,完全不同的味道。她听到的是一份深沉的愛意。
一曲終了,岳爍棋的美目中有一點星碎的光輝,面上依然蠟像一般無波。
「他是個好男人。」她用低啞的聲音說,仿佛在勸。
慢慢站起身,岳爍棋將大提琴撐好,又把琴弓倚到琴上,平靜地看著不遠處雙手交握的魚小晰,緩緩說道︰「但是。當他的女人會很辛苦。你懂嗎?」。
她又被問倒了。
岳爍棋慢慢走到魚小晰面前,她一米七幾的個子在面對魚小晰的時候有點居高臨下,可她的面容沉靜絲毫沒有倨傲感覺。她繼續說︰「如果你不懂,就看看夏子衿。你不該辜負他。他也不會對你放手。你們兩個都應該好好的。」
說完這些,見魚小晰依然是又慌又疑的樣子,岳爍棋突然笑了,褐色的玻璃瞳孔跟岳爍磊如出一轍,實則很溫柔,她說︰「你是個幸運的小姑娘,我挺喜歡你。過來。我教你小提琴。」
魚小晰行尸走肉一般遵命跟她去了。岳爍棋將一把小提琴放進她手里。
其實這一生,魚小晰身邊的好人很多,壞人很少。
每當細盤算起來她總是感到很慶幸。而喬陽總罵她笨,她內心里是承認的。
岳爍棋現時的話她不明白。等到以後明白了又不肯照著她的勸說去做。最後只能在傷了自己還是傷了喬陽之間二選一。
可既然都動了情。又有誰能全身而退?不過兩敗俱傷而已。
琴房傳出刺耳的聲音。是魚小晰在拉鋸。
岳家用的小提琴應該是上品,只是這把琴到她手里發出來的聲音卻很廉價。可這把琴到了岳爍棋手中,出來的聲音便立刻升級為殿堂水準。
魚小晰苦著臉跟岳爍棋求情。說自己沒音樂細胞能否不要趕鴨子上架。岳爍棋淡笑著問她︰「想不想學學這首曲子?」
她又演奏了一小段G弦之歌,魚小晰很動心,便又把琴架在脖子上,折騰了半天結果還是像鋸木頭。
魚小晰挫敗地端著琴仔細端詳,是不是哪里有機關啊?摁一下就可以變調。她自認姿勢學得很標準。
「棋姐,我可不可以不要學了?」她苦著臉問。
「你知道為什麼叫G弦之歌,而非其他?」不接她的話頭,岳爍棋只是問,又拿出另外一把小提琴,不同的是新拿出的琴略顯陳舊。
魚小晰搖搖頭,岳爍棋撫模著琴身耐心給她做了解釋。
十八世紀的時候,有一名著名音樂家名叫巴赫,在一場宮廷演奏會上,有人給他的大提琴做了手腳,他演奏的時候除了G弦之外的琴弦全部斷掉,他即興用剩下的一根弦演奏了一首絕世的曲子,就叫G弦之歌。」
「這是一首絕處逢生的曲子,你喜歡嗎?」。岳爍棋的臉上有了生氣,微笑著看著她問。
魚小晰堅定地點頭。
嘴角彎著,岳爍棋將小提琴扛到肩上,說︰「那你再听一下。」
飄逸,輕盈的樂曲飄了出來,還是那個調子,還是帶著些微的憂傷,但是音調甜膩愉悅了許多。一曲終了,岳爍棋將小提琴放到魚小晰手里,輕聲說︰「你學這首曲子好了。」
「這個……會比剛才那個簡單一些?」魚小晰抱著琴困惑地問。岳爍棋搖頭道︰「不會,還要更難一點。」
魚小晰臉上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
岳爍棋垂眼看著表情生動的女孩,矮個子,身體飽滿,她有種惹人疼愛的嬌小,眼楮卻干淨極了,舉手投足間充滿了生機活力。
她配他,剛剛好。
指著琴弦岳爍棋開始教導︰「我剛才用的是A弦,你看,這根細一些的弦就是A弦。旁邊那根粗的是G弦。A弦的甜美,G弦的沉重,你更喜歡哪個?」
「哦……A弦……」魚小晰還是雲里霧里的。
「這就對了。」岳爍棋突然用手模了魚小晰的腦袋,她手心的溫暖讓魚小晰怔了下,「G弦之歌是從前的他,A弦之歌,才是現在的他。」
「因為你,他變成了這樣。」
「答應我,學會這首曲子,一直讓他保持現在的樣子。你要好好學,因為只有你做得到。」
岳爍棋平靜地向她囑咐著,轉達她的願望,高貴而謙卑。她性感豐|滿的嘴唇輕闔,恬淡的麗容上沒有一點嫉妒的痕跡,玻璃一樣的眼楮明亮坦然,很純潔,即使純潔並不適合用來稱贊女王。
驀地心虛,魚小晰只期期艾艾地叫了一聲︰「棋姐……」
「你真可愛,小魚。」岳爍棋又模模魚小晰的腦袋。「跟阿磊很像。難怪很多人都喜歡你。我們也曾經像你這麼可愛,只是一旦變了就再也回不去了。答應我,你不要變。好嗎?」。
岳爍棋今天說了太多話,魚小晰覺得她是不是要把她這一生的話都說給自己听呢?
「好。」她听不了很懂,可是還是答應了。
岳爍棋點點頭,指著她手里的小提琴說︰「這把琴是我以前用過的,送給你了。」
哪知道魚小晰被嚇到了,連忙把琴遞回去直說︰「不用不用,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我自己去買一把就好了。」
「我的舊琴,以後也不會再用。你比較適合擁有它。」說著,岳爍棋把琴摁進魚小晰懷里,輕聲補充一句,「你要听話。」
她跟喬陽說一樣的話,要她听話。語氣大相徑庭,卻讓她無法拒絕。
此時王瑞進來了,在岳爍棋耳邊低語幾句。她點點頭,微笑著向魚小晰說︰「我有事要離開,你隨便玩。有事找佣人就好。」
他們走後魚小晰一**坐到椅子里,看著那把小提琴發愁。
岳家的東西,這得值多少錢啊?她那兩只蹄子幾輩子拉出那樣動听的曲子?想想畢竟有喬陽在,可能的話拖他來教她好了。心放下一半,又回味岳爍棋的話,努力體會也不得要領,暗想不愧是岳爍磊的姐姐,果然道行更高。
一抹暗紅的身影飄了進來,魚小晰抬頭卻見是夏子衿,一時間無所適從了。
這個絕美的女人追逐過他,又陷害過她。作為曾經的老師,現在的情敵出現在面前,那抱歉她的歷練不夠沒法掩飾臉上的惶恐。
所以她不喜歡來岳家。
夏子衿穿著一條暗紅色絲綢長裙,是玫瑰花將要凋謝的那種頹敗顏色。裙長及腳踝,腳上卻穿著一雙黑絲絨芭蕾鞋,鞋面上沒有任何裝飾,淺口露出潔白的腳面及一點點小腳趾。走起路來輕盈如踏雲端。
凡是魚小晰所見,夏子矜從來不穿褲裝,總是各色的裙子。這種紅色穿在身上,她站在那里就是一個美字。有這樣的女人說愛你,那男人得多樂?可喬陽偏不喜歡。其實夏子衿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蛇蠍美女,她的氣質太好,好到你即使知道是毒藥,也自欺欺人毒性不至于入骨。結果喬陽不買賬。從夏子矜的眼神她看得出敵視,即使都各自有了伴侶,她跟她還是隱性情敵。
所以,她一萬個不想來岳家啊……
魚小晰腦子里閃過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才開始為眼前的局勢為難。
夏子衿走到鋼琴前面坐下,輕輕撫模著黑白交替的琴鍵,她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根本配不上他。」
魚小晰握緊小提琴的琴把,低聲回答︰「我知道。」
她配不上他,也許很多人都這麼看,可那又怎麼樣呢?因為喬陽不這麼看啊?她也不是沒有懷疑過拒絕過,可是喬陽需要她,她就不會走。夏子矜拿這個打壓她是無法成功的。
「你得不到他的。」夏子矜只是訕笑,修長柔軟的手指在琴鍵上跳動起來。
她彈的是《羅密歐與朱麗葉》,而且彈得很好。
「這是我教給他的第一首曲子……是我們的曲子。」夏子衿低著頭,柳樹般的軀體輕輕晃動,隨著音符地流出。
「那時,他還很年輕,我們總是坐在一起彈。他彈主音,我幫他伴奏。」
夏子衿開始敘述了,她不是在自言自語。
魚小晰知道夏子衿的意圖,她不過用那些陳年舊事來刺激現在的情敵。
如果每個人都足夠理性,這將是個不會有錯誤的世界。岳爍磊這麼想過,魚小晰亦然。所以她的心還是被揪緊了,生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