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也以為征東是必須的,高麗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天理難容啊。」蘇游先是肯定了楊廣的想法,蘇游早已經不是血氣方剛的愣頭青了,混了那麼多年的社會如果還不懂怎麼跟領導說話那他豈非白混了?
回答領導的問題最重要的是什麼?
第一,領導永遠是對的;第二,如果領導錯了,請參照第一條。——作為一個正直的人,當然不可能永遠做一匹順毛的驢,但有自己看法的時候還是要選擇蘇格拉底那種談話方式,哪怕因此而浪費更多的時間。
「哦。」楊廣果然點了點頭,對蘇游表達的觀點表示贊賞。
「無恥!」蕭琮宇文述裴蘊等人卻對蘇游的說法不屑一顧。
蕭琮是梁後主,他的大局觀毋庸置疑,但現在大隋的形勢顯然不適合大張旗鼓地開闢新的戰場;宇文述和裴蘊向來便是楊廣貼心的小棉襖,但他們更多的時候會選擇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表示自己的忠心,卻不敢在國家的存亡之事上發表自己的看法,顯然,誰也不想做民族罪人。
他們現在可以罵人嗎?好像不行。
所以他們一听蘇游竟然無腦般地贊同楊廣的軍事主張後,自是笑而不語,隨即不約而同地面露鄙夷之色。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征東是遲早的事,但東都離遼東實在是太過遙遠,想要征集征東的糧草並非易事,如果涿郡與東都之間有一條像通濟渠一樣的運河,那無論是東都對遼東的影響還是為征遼運兵運糧都會變得簡單可行。」蘇游隨即說出了挖運河的計劃,他相信楊廣會有自己的判斷,他甚至已在暗暗揣測,莫非楊廣修這條運河也是為了征高麗嗎?
蘇游也因此而發現了自己努力維護原本歷史的惡趣,因為他創造了許多東西之後,越發覺得心里不踏實,只有沿著原本的歷史走向,他才會感覺一切盡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
涿郡到東都這條永濟渠一旦開通,接下來的重大事件就是楊廣的三征高麗了;而楊廣終于也因為這三征高麗弄得眾叛親離,民不聊生。
「修運河?蘇橫波啊蘇橫波!朕與你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來人那,快傳旨大匠宇文愷!」楊廣听了蘇游所言,興奮得立刻站了起來;楊廣向來就是個急性子,此時自是迫不及待地想讓宇文愷把這條運河的草圖快些設計出來。
「陛下言重了,微臣惶恐。」蘇游也站了起來,他知道楊廣對這條運河的修建顯然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的說法只是使得楊廣對這條運河的可行性增加了一些信心罷了。
「朕承認你是個成功的說客,征東看來需要緩一緩,但修這條運河最快也要三五個月的時間,可新羅百濟的燃眉之急又作何解呢?」楊廣既然同意了蘇游修建運河的計劃,東征高麗自然不能要放到後面去了,但新羅百濟的求救又豈能無視?
蕭琮裴蘊與宇文述听著蘇游天馬行空的想法,竟然把楊廣對高麗的必戰之心就此化解,一時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眼前這個年輕人真的是前途無量啊!
這樣的人,是要把他拉到自己的身邊,還是盡早地毀滅他呢?三只老狐狸不再思考有關高麗的問題,卻開始打起了蘇游的主意。
「陛下剛才所言的重申盟約就很有實際意義,不過盟約想要發揮真正的效力還是要展示軍事實力,咱們如今不可能像列國時一樣去討伐小國了,但可以舉行必要的軍事演習,也就是像馬球賽開幕式那種,——軍事演習的規模當然要更大,規模至少要達到三五萬人,如今涿郡正好有二十萬衛士,舉辦軍事演習並非難事。此其一也。」
說到會盟,蘇游當然不會陌生,雖然列國時代以管仲計劃的「衣冠之盟」為始,但那時候齊桓公的軍事實力儼然已是一霸,還有後來的「城下之盟」「入之盟」等等簽訂不平等條約的盟誓,全是以軍事實力為基礎的;當然,也有以「仁義」為名的盟會,比如宋襄公倡議的「白衣之盟」,但這盟會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笑話。
有人說宋襄公是春秋的最後一個君子,也有人說春秋無義戰,不管怎麼說,從春秋至今,能夠在盟誓上挺著腰板說硬話的前提,首先得自己的拳頭夠硬。
但是,有些國家或者地區的人秉性難移,比如說朝晉暮楚反復無常的鄭人,比如說像茅坑中的石頭一樣固執的宋人,還有以勇力著稱號稱余勇可賈的齊人;自然,有些國家則是你拼命地對他好,他們就會拼命地以為你是怕了他,這些人的代表就是夜郎人以及高麗人。
止戈為武,以戰才能止戰,想要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國家屈服,第一步自然是要展現自己的實力,顯然蘇游從後世借來的「軍事演習」是個不錯的想法。
「軍事演習?那其二呢?」楊廣點了點頭,雖然蘇游說的是個外來詞,但他既然說到了馬球場的開幕式,楊廣也不難腦補出「沙場秋點兵」的大場面。
「其二就是,秘密派遣兩支勁旅分別奔赴新羅百濟的戰場前線,不過他們不能打大隋衛士的旗號,而裝作是群眾自發自願的名義參加征戰,戰爭的消耗當然也是新羅百濟來支付啦。」蘇游小心地選擇措辭,努力地解釋起他心目中的志願軍。
也許是因為巧合,在高麗和新羅百濟這片土地上,一千三百多年後也發生了一場以三八線為界的南北大戰。不同的是,蘇游此刻本著「遠交近攻」的原則希望自己國家的軍隊加入南方弱國的聯盟,而後世的高麗南北大戰中,中國志願軍加入的卻是北方政權。
蘇游原本是一個理科生,學習歷史只是出于興趣,但他對于離自己更近的歷史卻是不敢去相信的,因為那些歷史更傾向于政治。後世高麗戰爭的結果在就顯得吊詭異常,人們理所當然地以為北方志願軍打退了南方國際維和部隊組成的同盟,現實卻是,南北雙方當時簽署的只是停站協議,那場戰爭沒有真正的贏家。
蘇游的歷史只有半桶水的水平,他當然也不可能像領袖以及領袖的崇拜者們一樣看出那場戰爭的內涵,但戰爭會死人他總算是知道的,如果軍人的死是因為保家衛國那是理所當然的,可要是他們毫無意義地死在他國的戰場上的話?
「白求恩大夫不也死在了中國的土地上嗎?相比于他偉大的熱愛全人類的國際主義精神,那種只看到自己國家利益只愛自己國家的狹隘的民族主義顯得多麼微不足道啊……」蘇游想到此,臉上已經閃閃發光,就如他原本也是一個偉大的國際主義戰士一般。
但蘇游不知道的是,主流媒體會頌揚那個為了中國革命事業犧牲的國際主義戰士白求恩大夫,但人民大眾卻會親切地稱呼那個在加拿大旅行時為救落水兒童而失去生命的游客為「蛇精病」。
難道主流媒體與人民大眾真的如此格格不入嗎?
「這樣真的好嗎?」這是楊廣听完蘇游提議後的第一個反映,于是啊就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作為大國的君主,楊廣向來便有做老大的覺悟,按理說自己收保護費的場子被人砸了,他有義務帶領小弟過去找回場子才對的,但找場子也是有底線的好吧。
古代歷史上借兵換將是很平常的事情,同盟國間交換人才就跟交換人質一樣理所當然,所以魏國的張儀才能拿到幾個國家的相印,而齊國的孟嘗君也有在魏國為相的經歷……
「不妥,這實在不妥。」楊廣沒有表達意見,但宇文述卻搖了搖頭,他相信自己的意見也是關隴門閥們的意見,因為楊廣想要讓關隴的府兵上戰場送死的傳言早就在坊間甚囂塵上了,如果楊廣采納了蘇游提議的話,首當其沖的必然也是關隴的門閥。
楊廣的立場是天下之主,他希望士兵只為他而戰;但裴蘊和蕭琮的身份卻是出謀劃策的謀士,既然蘇游的提議解決了他們的難題,那他們有什麼理由反對呢?畢竟政治家的無恥是沒有下限的……
既然有人同意,也有人反對,而決策者猶豫不決的時候,這個問題只好留給了隨後而來的朝廷大佬們,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原本楊廣是想跟他們布置東征事宜的,如今卻變作了探討點兵和秘密出兵新羅百濟。
楊廣等人在華清苑里正在頭痛于如何解決新羅百濟的燃眉之急以及怎麼給高麗顏色看看的時候,佛道百戲們早已在長安集結完畢,接下來他們會用一個月的時間趕到榆林。比起楊廣的匆匆忙忙,他們的行程顯然可以用閑庭信步來形容。
白明達和段若曦蘇寒殤等人也在即將開赴榆林的隊伍中,此時他們身在長安,心卻在東都。
「涿郡還沒有消息傳來,難道狗皇帝會無視公孫大娘的劍舞?」段若曦站在圓月下的高樓上,視線從東方轉到了北方。
「我相信現在冷傲龍與袁天罡已經拿下了東都。」白明達搖了搖頭,堅定地望著東都的方向,由于宵禁的緣故,東都的夜晚本就黑暗,此時在圓潤的月光下更顯得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