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一點點好,哪怕只是一點點的與眾不同,對于鳳雛而言,都已經是足夠教人心滿意足了。
這兩日,天候漸漸冷了,昨日,娘親派人給她送來了幾味南方特有的炖湯材料,還有一些她愛喝的上等茶葉,送東西前來的將領說夫人還在張羅,後頭還有更多東西要送來。
隨著東西送來了,還有一封娘親所寫的家書,一直以來,書信就是出自娘親之手,娘總說,並非是她老愛搶這差事,而是她爹一個大男人卻是臉皮薄,每每想給女兒寫信,對著書信,一個字兒也寫不出來,令人難以想象他是一個對著幾萬名兒郎仍舊可以侃侃而談的領主。
……天冷了,要記得多添件衣服,不要娘親不跟在身邊,就不懂得照顧自己,想吃些什麼就只管派人捎信回來說,你爹听說你清減了,好幾日眉頭緊鎖不吭半聲,心煩著是否女婿薄待了你,才令你日漸消瘦,但願是你爹多心了,你知道的,對于一雙親生兒女,他就像是一個愛操心的老頭兒。
只是,雛娃,听娘親一句勸,嫁到人家家里了,總歸已經是人家的媳婦兒,別淨惦著娘家的好,用心學習與夫君的相處之道才最是重要……
家書里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充滿了娘親慣有的溫柔口吻,鳳雛笑著看完,眼底卻已經是熱淚盈眶。
雖是薄薄的幾張紙,掂在她的手里,感受卻是千萬情意的重量,雖然,她想要告訴娘親,不是她不努力,不是她不肯用心學習與夫君相處,而是,他從來就不給她機會。
鳳雛收好書信,交給綿柳去擱在收藏的紫檀里,一個人登高站上二樓的露台,靜靜地望著在秋色之下,閃著點點金光的湖水。
這時,齊天始跟在她的身後走上來,綿柳見著姑爺,才正想出聲,就被他揚手給制止。
他微微地努首示意,綿柳看了外頭的主子一眼,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點頭順從地退下了。
鳳雛不知他是何時來到身畔的,她轉眸看見他偉岸的身長,雖然有些訝異,但仍舊沒多做反應,回過眸繼續望著湖水,女敕唇噙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收到家里來的信?」
「嗯,教爹娘掛心,我這個當女兒的真是不應該。」
齊天始側首,斂眸盯著她白淨的笑顏,好半響,他才輕沉地開口道︰「今天稍早,我也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從京城加緊送來的書信,你知道信里面寫了什麼嗎?」
鳳雛抿著嘴唇,看著他,輕輕地搖頭。
齊天始輕勾起一抹淺笑,欣賞她的從容不迫,以及不自作聰明,「一個月前,有可靠消息傳來,說白家的領主白世頤已經與朝中劉公公連成一氣,挾持了小皇帝,將他囚在深宮之中,今日送來的那封信上寫道,一名曾與皇帝最親的小鮑公逃了出來,說皇帝已經被殺了。」
「什麼?」鳳雛睜圓美眸,不敢置信自己親耳所聞,「慢著慢著!如果皇帝死了,那代表……」
「是。」他眸光篤定,回答了她的猜測,「這個消息遲早會傳到另外幾位領主的耳里,就連你爹也會知道,鳳雛,眼下怕是再也由不得咱們想要過平靜的日子了。」
久久,鳳雛沒有開口搭腔,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好一會兒以後,她才遲疑地起唇,「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件事?這不是你一貫的作風。」
「你的心思果然很敏銳。」他點點頭,「是,我曾經說過希望你安分守己,不要過問齊家的事,現在突然跑過來告訴你這件事情,確實唐突了一點,不過,我需要你去替齊家辦一件差事,這件事情唯有你能夠作到。」
「什麼事?」她不唆,開門見山道。
「我想讓你替我去東汗國走一趟。」
「東汗國?」鳳雛微微地擰起眉心,「我能做什麼呢?鳳雛不過是一個婦道人家,成親之後,與至贊汗王再也沒有來往,我能替你做什麼呢?」
她的心里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心里想到了至贊,想起他在她成親前,曾經派人到過南宮家,希望能夠娶她為妻,在被她拒絕之後,曾經發下狠話說要搶婚,不過,她也沒有客氣,說他只管出手,就只怕搶到手的新娘,會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最後,至贊究竟有沒有出手,她並不是太清楚,但相信是沒有的,否則她不會安然無事地嫁進齊家。這件事情,後來成了南宮家隱而不宣的秘密,可她相信天底下沒有不透氣的蛋殼兒,雖然南宮家上下一心,絕對能守得住秘密,但並不代表外人不會從別的管道得知。
「東汗國專門出產上等的馬匹,我與汗王幾次的交涉,一直都沒有結果,終于,他最後答應,如果是由你出門與他談判,說不準他會肯答應。」
「你答應了?」一絲寒意像是小蛇般鑽進她的心坎里。
「如果你能談成這樁交易,對齊家是大功一件。」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我要知道,你答應他了嗎?」鳳雛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嚷出了聲。
「只要你肯點頭,我就答應他。」
「你就不怕他要——」
忽然,她住了口,直直的迎視他沉定的眸光,好半響,她終于看懂了他眼底的神情。
就算她被至贊染指了又如何?他不在乎。
她想,只要她能夠完成他給予她的使命,就算是利用了自個兒的身子,他也不會在乎的。
最終,在他的眼底,她只是一刻可以被利用的棋子,曾經有的一點點好,有的一點點與眾不同,不過是為了要哄她上當。
與他成親至今,她曾經無數次揣測過自個兒在他心里的份量,總是想著再怎麼不堪,她也都是他的結發妻子,他再如何不愛他,對她也總該有一份上心,以及最起碼的一份珍惜吧!
如今想來,這些想法,其實都只是她的自以為是。
「如果你不願意,你大可以拒絕,我不會勉強你。」
「可是你希望我能去,是不?」
「是。」齊天始對自己的心意坦承不諱,「我的軍隊需要大量上成好的馬匹,這是事實,我不能對自己否認,我給你時間考慮,想到了答案,你可以隨時派人找我。」
說完,他轉身入內,在走到樓梯口時,踫見了剛好端茶上來的綿柳,看見她吃驚的臉色,想必听到了他們夫妻兩人剛才的對話。
齊天始沒動聲色,兀自地走下樓去,綿柳還等不及腳步聲遠去,就急忙地把茶碗擱到桌上,跑出露台抓住了主子縴細的膀子。
「小姐,不能去!你絕對不能去!」
「住嘴,這不是你能說上話的事,退下。」
「可是……」
「不許捎信回去告訴我爹娘,要是讓我知道你那麼做,不要怪我不顧咱們往日情誼,知道嗎?」鳳雛壓沉得嗓音里充滿警告。
綿柳心里的想法被主子一語說中,臉色青白不定,低著頭,囁懦地說道︰「綿柳不怕小姐責罰,可是,為了這樣的姑爺,值得嗎?如果姑爺對小姐沒有半分真心,他能開得了這個口嗎?」
說到了最後,綿柳已經是不停地掉淚,她為自己主子受到的待遇感到不值而且心酸。
鳳雛別開笑顏,不想看見她臉上哭哭啼啼的眼淚,也不知是否因為湖光的照映,在她美麗的瞳眸映上了一層薄扁,她咬住女敕唇,忍住了滿腔的心酸,心里覺得既悲傷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