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國強和妻子馬玲芳都不是容貌出色的人,但林小乖卻專挑兩人的優點長,精雕玉琢般讓人愛不釋手。再後來長到三四歲,林國強發現閨女的腦瓜子好,那聰明勁他自己小時候遠遠不及。自此,林國強全副精力都放到了培養老閨女身上,要星星不給月亮的,早早就送去上學,前面四個兒子都丟到了腦後。
馬玲芳一向唯丈夫馬首是瞻,丈夫疼閨女,她便也疼閨女。
林小乖的四個兄長雖都沒什麼大出息,但對于這個可以當自己女兒的妹妹卻也是疼的,林小乖可謂是在萬千寵愛中長大的。
她也爭氣,從小都考第一名,因著林國強的期望,特殊時期那會鬧得再凶都沒能影響到她對學習的熱情,後來高考恢復,便順順當當以一省狀元的成績考上了首都大學。
那會,馬玲芳已經過世,林國強的身體也不好了,只是為了不影響林小乖一直瞞著她。
結果,林小乖將這麼大的榮譽捧回來,林國強那是紅光滿面,一輩子板著面孔的人愣是笑得如陽春三月,睡前拉著林小乖直嘮叨女兒給自己長臉了,林小乖哄了大半個小時才哄睡。
這一睡,林國強就沒再醒過來。
林小乖從小和林國強親,若一個人能夠付出的感情極限是百分之一百,那林國強在林小乖心中最少佔百分之六十。
馬玲芳過世的時候林小乖也傷心難過,但也沒像如今這樣肝腸寸斷,覺得大半個世界都塌了,人生一下子沒了目標,當晚就燒得人事不知,渾渾噩噩地連喪禮都是嫂子扶著去的。
卻不想,因著這麼放縱了一回感情,林小乖就被賣了。
從定親到嫁給沈遲,林小乖都迷迷糊糊的,直到新婚夜才因為**的疼痛有一瞬間清醒。
她想,再沒有比她更可悲可笑的新娘了。
後來,她的燒漸漸退了,身處的陌生環境卻讓她惶恐無措。
十六歲的小姑娘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待在全新的環境,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所謂的新婚丈夫不知所蹤,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沒有一絲善意。
沒崩潰都是林小乖心性堅強。
那段時間的日子林小乖現在想來都覺得壓抑,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心有疑惑卻不敢問,對于婆婆的吩咐不敢拒絕,為了弄清楚自己的處境委曲求全。
最後,因為一個小孩子的惡作劇月復痛難忍,敢怒不敢言,卻又因為婆婆的一句奚落不敢發作,生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成為母親的能力。
她最窩囊最軟弱的時候,也就是那時候了吧。
林小乖的一輩子概括起來很令人啼笑皆非,她出生便受盡寵愛,卻因為父母年邁,不等她能獨當一面就過世,令她失去庇護被兄嫂出賣。到這里雖然悲慘,但也並不是沒有轉圜余地。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沈遲對林小乖卻是真的好。作為丈夫,26歲就已經是部隊上尉的沈遲無疑值得人依靠,雖然身上攤著一堆極品親屬,但他自身的條件卻是數一數二。
林小乖便是上了大學,找這麼一個丈夫也沒人會說沈遲高攀。更何況,林國強過世,誰都知道她繼續讀書的可能微乎其微,對于兄嫂出錢供她上學的可能,便是林小乖自己也沒抱多大希望。
兩人男的俊女的俏,也都不是刻薄的人,便是開始不美好,慢慢磨合也定能把日子過好。
但偏偏世事就那麼不能讓人如意,林小乖流產了,還失去了生育能力。
老天似乎總會在關鍵時刻吝嗇一點,讓林小乖與幸福錯身而過。
林小乖恨,恨沈家那一家子,恨新婚就將自己丟下面對那一家人的沈遲,她更恨自己。
她的孩子死于沈遲的佷子那一推,死于沈母的刻薄,死于沈遲的離家,更死于自己心理脆弱下的自暴自棄。
「尺子,這邊這邊!」沈遲剛從醫院走出,就听到馬路對面有人喊他。
他抬頭看去,頓時意外道︰「袁林,你怎麼在這?」
袁林和他一個村,穿一條褲子長大,兩人連當兵也是一起的,只是前幾年袁林出任務少了半截小拇指轉業回來,兩人見面才少了,只是兩人間的情誼卻一點也沒少。
「你還說。」袁林跑過來,一邊喘氣一邊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我都找你老半天了,原以為你是在衛生所,哪知道你跑縣醫院這來了。」
沈遲聞言嘆了口氣,「衛生所那些赤腳大夫的能耐你也是知道的,什麼設備都沒有,我哪敢把婉婉送過去。」
他不眠不休地將原本要兩個月才能完成的任務用四十天完成了,興沖沖趕回家,面對的卻是躺在血泊中的媳婦,當時的恐慌現在想來都覺得心悸。
「也是……」袁林抓了抓頭,轉而道︰「差點忘了正事。」
說著,他打開手里拎著的蛇皮袋,抓出一只撲騰個不停的母雞道︰「我阿娘養的,三年的老母雞,最是滋補了,你拿去給嫂子補補身子。」
沈遲倒是想要拒絕,只是如今情況緊急,菜市場這會又已經沒人了,想要買到雞鴨這種好東西得去村里收,但他這會最缺的就是時間了。
見他接過,袁林松了口氣,這小子往日就不愛佔人便宜,來之前他還真怕他為了面子拒不接受。
不過,看這情況,這小子對嫂子還真像村子里的三姑六婆所說的那樣中意。
「對了,你有地方做嗎,要不要我陪你去找個小飯店?」袁林關心道。
「不用。」沈遲搖了搖頭,「馬老二在縣醫院食堂上班,我和他說好的,等會借食堂的灶用用。」
袁林聞言放下心來,猶豫了再三,見沈遲的臉色並不像想象中那樣差,開口問道︰「嫂子的情況如何,孩子保住了嗎?」。
那會沈遲抱著滿身血的林小乖從屋里沖出來,村里不少人看到了,再聯系到那血跡的位置,就猜到是什麼情況了。
「保住了,只是醫生說隨時都可能掉了。」沈遲嘆了口氣。
「尺子你也別急,當心點總能保住的。」袁林原本還想說你和嫂子還年輕,孩子再要就是了,但想想這話這時候說有些不吉利,便咽了回去。
兩人一起去了醫院的食堂,這會並不是吃飯的時候,因此廚房里並沒有人,只外面食堂有個清潔大媽在掃地。
沈遲燒了熱水開始殺雞,袁林則在旁邊幫著將鍋和砧板、菜刀等物件徹底清洗了一遍。
倒不是他們講究,實在是食堂里的這些物件太不講究了,菜刀上還沾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的肉絲,砧板更是一片黑乎乎的,連鍋也是膩呼呼的。
「對了,我嫂子情緒還好吧?」袁林猶豫再三問道。
沈遲動作一頓,「怎麼這麼問?」
「你小子!」袁林冷哼了一聲道︰「不是兄弟說你,這事你做得真不地道,我要是嫂子,鐵定得恨死你。」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你說你平時多聰明一人,怎麼就干出這種事。以前我還糊涂,現在可算是鬧明白了,你怕是上年年底那會就看上嫂子了吧?」
他也不需要沈遲回答,繼續教訓道︰「這話是兄弟才和你說的,你用了那種不光明的手段把嫂子娶回來,哥幾個雖不贊同,但想著你對嫂子一片真心就沒說什麼。但剛新婚就把人丟在家是怎麼回事?嫂子當初那是什麼情況?你老丈人剛去,人還沒從打擊中出來,病成那樣子,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娘家又靠不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那根本是虎狼窩,你也敢把嫂子就那麼丟下?要不是有秀兒,哪還用你回來,嫂子怕是早就高燒不退病死了。」
見沈遲張口欲言,袁林趕緊打斷道︰「我知道你要說是因為緊急任務才把嫂子丟下,但這不是理由!嫂子是欠你了還是怎麼的,要遭這種罪?」
他也是不吐不快,沈遲回部隊這段時間,他差點急死。雖然沈遲走時交代讓他關照嫂子,但他一個外人,又是個爺們,就是想關照也沒處發揮啊!
王招娣那個刻薄婆娘一向不待見和沈遲交好的他,不要說讓他進門,便是他在她家門口站一會都會說出難听的話。
偏偏自家婆娘回娘家照顧生病的老父了,他便是想讓婆娘去看看嫂子都不行。人見不到,村里三姑六婆成天議論王招娣又在磋磨兒媳婦了,那些八婆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王招娣怎麼糟踐兒媳婦的戲碼成了村里的最熱話題,他听得那叫一個心驚肉跳。
袁林一邊麻利地干活,一邊將自己听到的那些八婆的話都給沈遲復述了一遍,完了一臉慶幸地感嘆道︰「有文化的人都清高,豐源村里的人就是這麼說嫂子的,她又是嬌養著長大從來沒有受過委屈,前腳才被親人賣了,後腳遇上這種事,我是日日提心吊膽,就怕嫂子一個受不住尋死,對不住兄弟你的交代。」這一個多月他睡覺都不安穩,一閑下來眼神就往沈遲家拐,就怕一個眨眼就有噩耗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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