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顧亞牧踩著沉穩規律的步伐，拉著剛領到的行李步出機場大廳，他從口袋掏出手機，開機之後收到好幾封訊息。
其中一封來自巫綺歡，他點開後迅速掃過，眉頭一蹙，他急步走往計程車招呼站，跳上計程車趕往醫院。
「我說小巫啊，你幾歲的人了，怎麼有本事把自己搞成這樣？」看著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的巫綺歡，顧亞牧不禁搖頭。「嘖，看起來真的好慘又好丑。」
「總編，別忘了……我是病人啊。」氣若游絲的巫綺歡提醒顧亞牧。
她正病著，現在很脆弱又虛弱，不僅身體病著，心靈也大為受傷中，她可禁不起言語上的打擊，拜托總編口下留情順便手下留情。
「嗯哼，我有眼楮當然看得出來你是病人。」不用提醒，他自己會看。「就因為你病著，我才沒把你轟出公司去。」
顧亞牧的表情寫著辦事不力的家伙，專訪沒搞定還把自己搞得病懨懨，真是夠了。
巫綺歡翻了下白眼，她決定放棄替自己上訴。
因為她太了解顧亞牧，這人的字典里沒有「同情」兩個字，更不懂得什麼叫憐憫。
「我听護士說你渾身濕淋淋的昏倒在急診室門口，這幾天台北沒下雨啊，你去哪里淋雨了，這麼厲害把自己淋成肺炎？」
「我掉到游泳池里。」她沒淋雨，而是很蠢的自己送上門，被某個愛記恨的家伙惡整。
「掉到水溝我還比較相信，游泳池？你是突然腦袋短路打算學游泳？」靈光一閃，顧亞牧想起某人。「小巫，這是誰搞的？央東承的杰作？」
她沒說話，表情寫明了答案。
「那就是他嘍。看來你能力真的有待加強，不過要你拿個專訪卻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真有本事。」
「總編，我是病人。」不忘又提醒一句，顧亞牧這一槍又一槍把她打得更受傷。
「一個笨蛋的病人。」又一槍。
巫綺歡苦笑以對，現在她實在沒力氣起來揍人。
「是央東承搞的鬼，他把我推落泳池後不負責任的走掉了，我好不容易爬出泳池，在山上吹冷風等公車等好久，我當時感覺頭昏腦脹渾身發冷，幸好我還沒笨到回家睡覺，一下公車就當機立斷轉叫計程車把我載到醫院掛急診，誰知才下車眼前卻突然一片黑，就這麼暈了過去，醒來已經躺在醫院里……」
從小身強體壯的她，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然而一旦生病就是會去掉半條命的勞種。
這次感冒病菌來得又凶又猛，她已經躺在醫院里兩天，而根據醫師診斷後的說法，她的病情有轉成肺炎的疑慮，接下來幾天都得乖乖住院觀察，要不會死人的。
「看來你還有救。」這家伙還知道掛急診，不是笨得回家等死。「好吧，看在你為了追專訪連小命都不顧的分上，實在令我深深動容，暫時讓你保住堡作，這次任務失敗我就不跟你多計較。」
那施恩的語氣讓巫綺歡咬牙切齒。
是誰害她變成這樣的？
罪魁禍首是他——顧亞牧！嚴格說起來，顧亞牧根本就是幫凶，幫央東承達成惡整她的目的。
可她現在沒辦法跟顧亞牧計較，她躺在床上病懨慵的，連抗議都沒力氣。
「總編，你好人做到底好不好，我兩天沒回家，我家豆漿恐怕快斷糧斷水了，能不能麻煩總編幫我回去看看豆漿？」
因為工作時常早出晚歸，偶爾還會遇上臨時支援外出采訪的關系，她忍痛買了一個昂貴的自動喂食器，定時定量的喂食獨自在家的豆漿，飲水器也隨時保有二至三天的儲備水量。
眼看兩天過去，豆漿就要斷炊了，她卻只能躺在醫院里干著急。
貓？顧亞牧臉色微微一變。
他怕貓好嗎！可這說出來鐵定給自己討來一頓訕笑，毀了他一世英名。
「我忙，沒空。」
「總編，難不成你要眼睜睜看一只貓餓死？你不會這麼狠心吧？」
顧亞牧退到門邊的腳步一頓，說「我——回公司問問同事能不能幫忙，晚點給你電話。」
擺擺手，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貓。
顧亞牧走了之後，巫綺歡心里仍舊擔心著豆漿，可也無計可施。
吃了護士送進來的藥，藥效發揮作用之後，她腦子昏昏沉沉四肢無力，沉重的眼皮不久慢慢的闔上。
異奇集團研發部二組所推出的「奇奇兔」免費通訊軟體，特別請來了人氣漫畫家，陸續推出幾款幸運人物長耳奇兔可愛貼圖免費供用戶下載，推出幾周來頗受到好評，用戶反應不錯，用戶成長數在預期目標之內。
「‘奇奇兔’不僅僅是通訊軟體，要搶食大餅必須讓用戶死心塌地，不斷推陳出新，跳月兌現在市場的模式，將來，‘奇奇兔’會是企業尋才的工具，是社會新鮮人找工作的利器，更會是忙碌的上班族看盤選鄙下單的首選。」
央東承神情嚴峻的坐在會議桌主位，厲眼掃過會議室里所有研發部菁英。
「要達到企業願意跟我們合作的用戶數門檻，以研發二組所定的每季用戶保守成長目標，恐怕得讓我等到頭發都花白了，才能有機會拿到各大企業和網站的合作——趙經理，下次會議我要看到不是這種保守到讓我想撤掉研發二組的數字，否則，不只經理一位，我會整組換人做做看。」
會議上，野心勃勃的央東承諸多挑剔，對研發部二組的通訊軟體升級和改善多有微詞，他嚴格要求用戶數必須以現今目標倍數成長，這個命令讓原本滿面春風等著讓執行長模頭贊賞的研發部二組主管趙成允經理臉都綠了。
看著研發部二組經理被修理，死對頭研發部一組主管蕭進堯一臉幸災樂禍。
在央東承的示意下，研發部一組經理蕭進堯緊接著上台報告，研發部一組目前正積極投入研發反詐騙來電辨識系統，整個系統已經進入密集又大量的測試階段，進度沒有落後可望如期推出讓用戶使用。
正當蕭進堯得意揚揚的跟身兼研發部監督主管的央東承報告這個好消息時，央東承沉著臉當場潑了他一大盆冷水。
「跟得上進度達成既定目標是最基本的運作和責任，倘若未來半年無法更加富有效率，就干脆直接撤組。」
二組面臨被換組的危機，一組更慘，有可能被撤除……
研發部所有人被叮得滿頭包，大家離開會議室時臉上都很難看，尤其是兩位經理臉色更是青筍筍。
當初大家可是擠破頭才擠進異奇集團的，除了相當具有吸引力的執行長央東承在紐約的高名氣之外，還有公司所開出的高薪和讓人眼紅的福利以及每年一次的旅游假期。
異奇集團完全美式作風，辦公環境相當的棒，寬敞的個人空間、絕對媲美夜店的酒吧和美式員工餐廳，廚房和美食飲品隨時提供給員工，更有比健身房更豪華的運動樂部，位于二樓還有一處綠化大露台，讓成天悶在水泥大樓里的員工有一個可以散步、放空休息的空間。
這麼優質的工作環境誰願意放棄？研發部所有人皮繃緊了，他們一回到辦公室立即召開小組會議，研擬作戰計畫。
央東承最後一個離開會議室，他繃著俊顏回到辦公室，梁海寧立即送上一杯冰咖啡讓他消消氣。
「執行長，關于專訪請執行長要盡快敲定，如果執行長肯親上火線接受媒體訪問增加曝光率，對行銷自家產品將是最好的行銷手段。」
央東承求好心切，新產品問世試水溫反應雖然不錯，但用戶數字卻輸了競爭對手當初推出時的成長數字，也難怪他會朝研發部開鉲。
不過研發部人員不知道的是，央東承這兩天心情惡劣其實另有原因，不完全是不滿意用戶成長數字。
以她對央東承的了解程度，他的心情絕對是受了巫綺歡的影響。
關于前天晚上，巫綺歡跟央東承踫面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這秘書無法猜測也沒多少好奇心，她唯一關心的是，這個專訪到底何時才肯敲定？
風向雜志社總編輯顧亞牧積極想透過私下交情拉攏她，讓她煩不勝煩，加上央東承跟巫綺歡的糾葛，這個本該在上個月就要進行的專訪一延再延，委實讓她頭痛不已。
可她又不能拿刀子架在央東承的脖子上，逼他盡快敲定一家媒體做專訪，央東承一直不決定，身為秘書的她也完全沒轍啊。
央東承不發一語，繃著臉喝著咖啡，那雙濃眉緊緊蹙起。
瞧那表情，梁海寧懷疑她是不是給錯杯了，央東承現在喝入喉的不是最愛的藍山咖啡，而是苦藥。
「倘若執行長挪不出空檔，我來安排權財務長出面接受訪問？」她比央東承更急，因為專訪一天不敲定，就一天擺月兌不了顧亞牧的糾纏，真煩！
央東承放下咖啡，冷冷瞥了她一眼。「我會親自接受專訪，你立刻跟風向的總編輯顧亞牧敲時間，這個周六上午，我可以挪出半天的時間，指定由巫綺歡做訪問。」
梁海寧吞下一口嘆息。真搞不懂執行長，內心到底在糾結什麼？既然老早敲定非巫綺歡不可，為何還要拖延那麼多時日，前晚兩人踫面難道沒談成嗎？還要她來轉達？
「有問題嗎？」他看了下她的表情問。
問題很大，一想到還要面對顧亞牧，她的頭就隱隱作痛起來。
「沒有。」上司怎麼說下屬怎麼做，梁海寧很清楚自己不能把私人情緒帶進工作中。
雖然執行長做了最不好的示範，因為私人情緒遷怒研發部菁英團隊，但他是老板，是老大，在公司里他想怎樣就怎樣，沒人敢開口譴責半句。
梁海寧又報告了一些事項，確定心不在焉的央東承都听進去了，這才回頭聯絡顧亞牧去。
央東承喝完冰咖啡，卻依然無法恢復冷靜。
巫綺歡渾身濕透發抖的拖著步伐離開，那一幕一躍上腦海，讓他怎麼也無法冷靜下來。
在她踏出別墅大門後，他從螢幕上看見她埋著臉蹲在門口，她那單薄的肩膀隨著哭泣不停顫動的畫面，令他揮之不去。
想起巫綺歡，他這兩天根本無法靜下心來辦公，工作效率有夠差。
他終于報了當年被她用過即丟，傷透男性尊嚴的老鼠冤，但他卻一點也不痛快。他已經連續失眠兩天，情緒瀕臨失控的臨界點。
他如果夠理智，從現在起就該不要再想她，不要再和她有任何瓜葛，專訪不該交給她，他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從此形同陌路。
但，他做不到！
點燃一根煙，他推開辦公室的落地門走出私人露台，他一口一口抽著煙，看著煙霧梟裊，試圖讓尼古丁將內心的焦躁憤怒平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