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虛大師德高望重,在修道界一向被人稱之為聖僧,既然敢號稱為聖,想來做事定然公允。靜虛大師請說,玄天宗上下門人,洗耳恭听。」
青陽子裂開血盆大嘴嘿嘿冷笑,兩只手掌疊在一起,朝他拱了拱手。
「阿彌陀佛。」靜虛大師搖頭道︰「談什麼聖,說什麼佛,不過皆是浮雲,世人美譽罷了。青陽道友,你能從須獼猴的天罡火中逃了出來,可謂幸甚,又可謂大不幸。此時的你,心中滿是怨懟,如同地獄之中的怨魂。他人無論的好語惡言,在你而言不過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廢話。老衲大膽猜測,青陽道友此刻心中怕是有了滅世的心思,可是?」
青陽子嘎嘎怪笑起來,陰測測的聲音從那張血盆大口里鑽出︰「大師就是大師,倒是明見萬里,竟然猜到了我心中的想法。不錯,天不容我,我便滅天;人若欺我,我必殺人<。」
「所以……」他說︰「大師你的回答很重要,真的很重要,千萬要慎重啊。」
「阿彌陀佛,青陽道友,你已入魔。」靜虛大師輕嘆道。
「佛家不是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嗎?靜虛大師,既然地獄是魔,我從地獄歸來,稱之為魔似乎也說得通。」青陽子淡淡道。
「青陽道友既然想要求個答案,老衲便告訴你答案。當年之事,所涉之隱秘頗為復雜。老衲只能告訴你,天道盟決定做一件大事。此事艱險無比,必須聚齊三階執法堂之力方有成功的可能。」
「而當時,玄天宗元氣大傷,青揚掌門重傷未愈,短期內難有戰力。青驊道友雲游天外,難覓蹤跡,而青陽道友你,當年大家都以為你已經葬身火海,因此玄天宗竟然找不到一個能夠挑起大梁之人。」
「臨海修道界內,玄天宗的實力已經無法號令所有宗門。只能另尋一個強有力的門派替代玄天宗執掌執法堂。听潮閣無疑便是最適合的門派。西門閣主也是最合適執掌執法劍令的人。」
「為了公平起見,也為了給臨海修道界所有宗門平等的機會,所以才有各宗派掌門斗法這一茬,為的便是要決出最強者。執掌臨海修道界執法劍令。此中因由。青揚掌門也完全清楚。然而誰也沒有料到。青揚掌門性烈如火,竟然不惜重傷之軀,親自參與斗法。不幸在斗法之中傷重而死。至今想來,亦讓人心傷莫名。」
靜虛大師娓娓道來,將當初臨海之變的原因分說了一番。不過到底當年天道盟想要做何大事,他卻是一言帶過,不願意細說。
「哦?原來如此。」青陽子緩步向天道盟三位長老所在的青玉案走來,邊走邊道︰「靜虛大師的意思也就是說,玄天宗因為響應天道盟誅妖令,傾巢而出前往青冥大陸與入侵的百萬妖族血戰三月,寧死不退,戰後全宗上下弟子死傷殆盡。所以,玄天宗已經沒有能力執掌臨海修道界執法堂,更不配擁有執法劍令。」
他的聲音說不出的譏嘲,仿佛寒冬臘月結冰的湖面下涌動的冰潮︰「而貪生怕死陰險狡詐,不肯派出一名築基期以上弟子參與援助青冥大陸的听潮閣,反而因為保存了門派力量,于是有了執掌臨海執法堂的資格。一直閉關打坐,對外界不聞不問的西門閣主,成了執掌執法劍令最有力的人選。靜虛大師,我說的可對?」
「阿彌陀佛。」靜虛大師低頭口宣佛號,沒有分解,無疑默認了他的說法。
摘星大殿內陡然靜謐無聲,沒有一個人,賓客們連呼吸聲都可以的放緩。
今天來參加青驊真人千年壽辰的修士,幾乎全是臨海州本土修真界各宗派有頭有臉的人物。大部分人甚至都親身經歷過臨海權利交替的那段時間,對于天道盟當年的決定和听潮閣的霸道,知之甚深。
當初他們各個宗門也曾反抗過,也曾不平過,然而天道盟全力支持听潮閣重新在臨海修道界建立新的秩序,掌握執法堂,發布執法劍令。對不服的宗派打壓,對反抗的修士動輒滅殺,在臨海修道界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
這場風雨足足經歷了三百年之久,听潮閣才勉強壓下了所有宗門不服的聲音,真正站穩了臨海修道界第一宗門的地位。
安雲無聲輕嘆,前世她在臨海州之時,正好也處于這段風雨時期。
當初她與老羅、小別和沐英創建快意門,便是在那次妖獸入侵青冥大陸之後。玄天宗元氣大傷,听潮閣開始稱霸臨海州。
那時候,快意門初立,趁周圍門派因為援助青冥大陸而實力大損之時,佔據了中山國兩處小型靈石脈礦。也因此,得罪了華音宗和弈劍門。
盡管華音宗和弈劍門實力大損,快意門依然不是兩派聯手的對手,對方派出一名金丹修士出手,逼的安雲動用了十絕陣。
十絕陣一出,頓時招來了玄天宗覬覦的目光。當時玄天宗那名金丹長老的話語安雲仍然記得︰獻出十絕陣陣圖,靈石脈礦歸你們,從此無人與爾等為敵。
也正因為這一句話,導致了安雲與老羅、沐英的決裂。
別道生曾經想去听潮閣求助,當時他向三人分析,听潮閣很有可能會幫助他們。原因便是因為這一場權利交接,臨海修道界秩序重建。
「太無恥了。」龍陽少羽滿臉憤懣,馬雲鵬連忙捂住他的嘴巴,謹慎的看向四周。
天道盟當初的做法的確很無恥,很多人心里恐怕都是這麼認為,但沒必要說出來呀。
「哎。」安雲想起舊事,輕嘆出聲。
「師傅。你也覺得天道盟和听潮閣太無恥了對吧?」龍陽少羽甩開馬雲鵬,滿眼找到同道的期待神情。
安雲默默的望了他一眼,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
「就是嘛,我就知道師傅也一定這麼想。馬長老居然捂我的嘴,難道我說的不對?」龍陽少羽高興道,順便白了馬雲鵬一眼。
馬雲鵬舉起拳頭在他頭上砸了一下,罵道︰「就你一個人聰明,其他人都是傻子?看破不說破,這是修道界保命的不二法門,你要是學不會。遲早會被人打死。」
「呵呵。什麼看破不說破,不就是膽小怕事嗎?」。龍陽少羽不服氣的說道。
「嘿,你這小子瞎說什麼實話呢?」馬雲鵬一掌拍在他腦門上。
汪清淵湊近過來說道︰「也不能說是膽小怕事,不過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罷了。我輩修士。敢與天爭。敢與命斗。豈是膽小怕事之人?只是我們的終極目的是為了修道,為了修道,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受常人之所不能受。更何況當年的事情,豈是說不清對錯,很多時候,不過是無可奈何罷了。」
安雲點頭道︰「汪先生說的沒有錯,是非對錯其實沒有絕對的分界線。在你看來是錯,在對方看來是對。在現在看來是錯,在以後看來卻是對。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看不清楚,說不明白,唯有保持一顆本心,始終明了自己的目的,才能真正的笑看世事變化,不為外界所擾。」
汪清淵笑道︰「樓主看的通徹,就是這個道理。」
龍陽少羽摳了摳腦門,不解道︰「可是,這個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天道盟錯了呀。如果以後的修道界都是如此,誰還會豁出命來抵御南疆妖族和北冥魔道?又有誰肯全力出手捍衛正道利益,維護修道界的秩序?」
「少羽,你說的不錯,當年的事情的確給修道界造成了極壞的影響。所以在五十多年前,南疆妖族再次入侵了青冥大陸,當時臨海修道界前往青冥大陸援助的修士不多,而且修為普遍極低。幸好天道盟緊急調令蒼梧洲大部分修士前往援助,否則青冥大陸如今恐怕都已不在存在。」
「不過到底因為臨海修道界不肯援手,上一次的妖族入侵給青冥大陸帶來的損害卻是前所未有的大。青冥大陸各大宗門戰死的修士不計其數,元嬰期修士更是死傷殆盡,青冥十三宗甚至連一個主持大局的元嬰期修士都找不到,全是金丹修士接掌門派掌門之位。青冥執法堂也全是金丹期修士,連執掌執法劍令的寧向直,也不過金丹大成修為。」
龍陽少羽一拍大腿,叫道︰「就是說呀,長此以往,以後誰還敢去援助青冥大陸修道界?而青冥大陸是南疆妖族和北冥魔道入侵的門戶,若是青冥大陸有失,臨海州和蒼梧洲從此直接面臨入侵的危險。想想那個場面,修道界從此不得安生,我輩修士連容身之地都沒有了。」
他的話讓三人各自沉默,俱都無言以對。
很多時候,修道越久,往往越不再理會世界的是非對錯。修士的壽命悠長,情感也往往不像凡人那麼激烈,因為他們看得太多,體悟的太多。
時間是世上最可怕的存在,它能輕易的磨平所有你認為不能接受的事情,教會你看淡一切你看不慣的事物。
百年功名,千年道行,萬年恩怨,在時間面前,算得了什麼呢?
安雲看著龍陽少羽那雙還沒有被時間侵蝕的清澈眼眸,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說道︰「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你的想法也並沒有錯,每個人心里的道都不同,如果你認為正義和公平是你的道,那你就去堅持你的道,不要被任何人左右。」
「是,師傅,弟子謹記。」龍陽少羽認真的回復道。
他們幾人在底下竊竊私語,大殿上首的幾名大人物也在爭鋒相對。
南離長老臉色難看至極,面前的青玉案已經被他拍成碎末,便將身邊靜虛大師的青玉案也拍碎了。
「青陽子,天道盟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經過全體長老一致決定,我們既然選擇了這麼做,自然有這麼做的道理,哪里由得你來懷疑?天道盟是以三界修道界的安穩和平為最終目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修道界的和平安寧,你們可以不理解,但是絕對不允許你們懷疑天道盟的決定。」他拉下臉來,憤然怒道。
「嘿嘿,是嗎?」。清虛道長走到青陽子身邊,對著南離長老笑道︰「天道盟每一個決定都經過了全體長老一致決定嗎?恐怕未必吧?據我所知,當時做出這個決定的並不是全體長老吧?」
南離長老臉色一變,神情頓時陰沉下來︰「清虛,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清虛一甩袖子說道︰「當時乾元子長老閉關修煉,不知道南離長老所謂的全體長老的決定,他老人家知道嗎?」。
乾元子這個名字一出,南里長老臉色更加陰沉,靜虛大師手上的佛珠轉動的越發快了,龍陽猰貐驚奇的收回了看向青陽子的目光,西門春秋眼神復雜。
大殿內的修士們齊齊豎起了耳朵,又一個了不得的名字出現,今天這場大戲越來越精彩了。
「當時乾元子閉死關,不理修道界之事,是以沒有知會他。天道盟長老團共計十三人,少了一個乾元子,莫非我們的決定做不得數?還是你清虛眼中,只有乾元子一人?」南離長老語氣森寒,話語中已有殺氣。
青陽子怪笑著接過話頭︰「是沒有知會乾元子長老,還是故意瞞著乾元子長老?南離一心,你當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還有你,西門春秋,你為何能夠執掌執法劍令,天道盟為何要支持听潮閣取代我玄天宗的地位,莫非當真以為能瞞過天下人?」
「青陽,有話我們私下慢慢說,休要胡言亂語。」龍陽猰貐急道。
「事無不可對人言,何必私下說呢?今日趁著幾乎臨海州全體同道都在的時候,把話放在明面上來說,不好嗎?南離長老,靜虛大師,龍陽長老,我也很想知道,當初我不在的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青驊真人慢悠悠的開口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