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歷二年。
已連續下了三天雨的雲陽鎮到了第四天依舊是煙雨蒙蒙。
一個穿紫紅色對襟衣裙的婦人倚著大門一邊朝外面張望著,一邊嗑著瓜子。
見好不容易有個穿藏藍色打著油傘的婦女經過她門前,忙朝她招手。
「吳大家的,那邊怎樣了?人埋了嗎?」。
說完朝著那婦人來的方向努了下嘴。
吳大家的駐了足,一臉的倦色,忍不住唉聲嘆氣。
「原是要今天埋的,可老太太說今天下著雨呢,不能讓人生前不如意死後也跟著遭罪,就讓明天再埋。」
那人把磕剩下的瓜子皮一攤手全撒在正街上。
裝著悲戚的樣子說道︰「這南府怪可憐的,你說怎就偏娶了三房姨太,愣是白白生了五個女兒沒見一個男娃呢?」
「可不是咋的,你說這好不容易和季府要結成親家,這南家五小姐怎麼就偏想不開呢?」
那人用帕子擦了下手,接口說道︰「誰說不是呢?也怪可憐人的。」
說完眉毛一挑又接著說︰「听說這事是老太太撿來的那女女圭女圭干的,只是她這小小年紀怎麼就這麼狠心呢?」
關于這事吳大家的不想多說。
這女女圭女圭雖說是撿來的,可老太太寵她,吃的穿的不比別的那些嫡親的孫女差。
具體南錦葶的死是不是跟著女娃有關,她就不知道了,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有什麼好炫耀的。
這李家嫂子自打沒了男人,就喜歡打听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若這事被她說了去,不消一個時辰這整個雲陽鎮的人就都知道了。
吳大家的看了眼天色,轉過臉朝著那人歉意的笑了笑。
「李家嫂子您也該做午飯了,我就先回了,一會我當家的就該回來了。」
李家嫂子見自己想打听的事吳大家的不肯說,心里很是不快。
待吳大家的走遠些,她朝著吳大家的背影連吐了兩次口水。
「呸,什麼人,不就仗著自家男人在府里當差嗎?得瑟什麼呀!」
南府東苑的正堂前擺著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
因為差不多該吃午飯了,在靈堂守靈的就只剩下兩個披麻戴孝的丫鬟。
凡繡探著身子朝屋外張望了會,搖了搖頭對身邊的人道︰「看這架勢估計這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
身邊的人一听這麼說,有些無奈,聳了聳肩,一副無奈的樣子。
這雨要是不停,說不定明天還出不了殯,她還要跟著再守上一天。
「凡繡姐你當時在場了的,你說這事是潯小姐做的嗎?」。
凡繡收回身子,坐在一旁為客人準備的椅子上,一下沒一下的捶著早就酸麻的雙腿。
「這事誰能說的準呢?那天在荷花塘就只有她和五小姐兩個人,等我們听到聲音趕去的時候就看見潯小姐還在塘里掙扎著。」
玉繡見火盆里的紙錢快滅了,忙又添了一把進去。
小聲的嘟囔道︰「潯小姐人好,我覺著這事不會是她干的。」
凡繡听玉繡這麼說,腿也不捶了。
厲聲道︰「就只有你說她人好,你是沒看到她上次把二小姐打的,她要是好,這陰曹地府里就只住好人。」
玉繡听到這樣的話便再不敢出聲了。
南潯跪伏在南家正堂前院落的石階上已經兩天三夜了。
被人救上來之後,她只吃了一碗姜茶,躺了半個時辰就起來了。
後來得知南錦葶死了她就一直不吃不喝的跪在這里。
身體本來就虛弱再加上這幾日滴水未進,若不是有口氣硬撐著,她早就倒下去了。
芸兒打著油傘端著飯盒快步走到南潯身邊。
雖說南潯的衣服早就被雨水淋濕了,可芸兒還是把整個油傘全部罩在南潯的頭頂上方。
芸兒紅腫著眼楮,帶著哭腔說︰「小姐,咱先回去吧,五小姐已經死了,您不能這麼作踐自己的身子呀。」
身子早就涼透,南潯只覺得肺里堵得慌,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听著南潯不住聲的咳嗽,芸兒的心被揪的疼疼的,眼淚跟著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她放下手里的飯盒,跪倒在南潯身邊,騰下手為她拍後背。
誰知越拍南潯咳得越大聲。
芸兒見狀忙收了手,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只是一個勁的哭。
「小姐,咱先不跪了好不好,這事本就不是您的錯,您何必如此作踐自己呢?您要是想跪也等養好了身子好不好?」
雨點密密麻麻的砸在油紙傘上,咚咚的聲音讓南潯腦海一片空白。
心里這口氣怎麼都縷不順,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誰知竟咳嗽出了一灘血跡。好不容易止了咳,她只感覺到雨點砸在臉上好疼好疼。
芸兒一把把快要倒下去的南潯摟在懷里。
她只听見南潯說「錦葶,真的不是我害死你的」。
芸兒含著淚點了點頭,一張口全是哭腔。
「五小姐知道您和她一向交好,是不會害她的。」
芸兒把南潯緊緊的摟在懷里,憤怒的看向窗子下的綰娘。
一直站在窗子下的綰娘被芸兒射過來的目光嚇得身子一顫,險些有點站不穩。
她轉過臉看了下滿頭銀發一臉愁容的老婦人。
許是被南潯這些天做的事情感動了。
她走到老太太跟前,略帶同情的說道︰「老夫人,南潯這孩子也怪可憐的,她們兩個都落了水總不能因為潯小姐還在就說這事是她做的吧。」
徐老太太重重的嘆了口氣。
「你們都下去吧,找個郎中給那孩子看看。」
綰娘听見老太太肯松口,心里一喜,這孩子總算能好好的修養一陣子了。
綰娘便轉身下去準備去了。
老太太擦了擦眼角落下的淚。
原本把南潯接過來是想讓她享福來的,可誰知竟于心相違,讓她平白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在這件事情上雖說沒有人敢出來指責南潯,可老太太知道這些人私下里都說南錦葶的死是南潯一手造成的。
老太太心里有氣,雖說有意偏袒她,可眾口鑠金。
南潯又自動請纓跪在門前請罪,讓她不得不相信眾人的說法。
雖說不全信,可當時就只有她們兩人在場,不論如何南錦葶的死與她月兌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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