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的日子很快來到,眨眼間暑假過去,時光不待人,聶芷小小長了點個子,就要重新面對一班的小蘿卜頭。
最後一個陽光微醺的午後,聶芷捏了一袋葵花籽,懶懶躺在竹席上,享受著兩個月如一日的散漫時光,嗶鈸嗶鈸聲中一天也就這麼結束了。聶芷揉了揉鼓鼓的小肚子,伸個懶腰準備起身。
這幾個月確實無聊。最初聶芷想,重生的年紀小,起點自然也好,別人快成年才能看懂的事物自己現下就能學習,也算得笨鳥先飛。誰知鄉下資源匱乏,頂點用的書一本沒有,對于聶芷來說簡單極了的書倒是多。期間父親回來過幾回,聶芷同父親提過想看一些課外書,父親答應得爽快,母親卻不同意,覺得自己看不懂就不必花那個錢。
聶芷掬一把辛酸淚,她忘了,以她七歲的身體和智商,她只能看些一加一等于二之類的書籍,還險些暴露了自己底細。
而就在一個月前,農作繁忙的時候,族長抽了空到聶芷家,說是探訪情況,聶芷心道︰是來探訪聶蘭和李想的情況吧。
說到底,族長不笨,況且也才五十歲出頭。當時能被聶芷的小計嚇唬住不過是臨時被翠花亂了陣腳,不然聶芷也混不過去。前些天听說鄰村的翠花生了個男娃,也不知怎的想起了這樁事,一下醍醐灌頂,自己這是被人整了呢。
可惜聶蘭和李想早不知去了哪里,現在也只能找聶芷出出小氣。
「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某大灰狼族長問。
「沒有啊,他們威脅我不听話就會殺了我。嚶嚶嚶,小芷好害怕。」聶芷將小手一捂,索性大聲干嚎了起來。
家人聞聲趕來,護短的女乃女乃將手中泥土扒拉干淨,叉了腰吼道︰「聶進財,欺負我孫女做啥?老娘當年就看你不順眼,要不是小芷她爺爺憨厚下了位,哪里輪的到你當族長!」
話說的不錯,聶芷爺爺要是晚一年卸權,剛好就等到縣里有名的好干部來接替族長的位置。可人民的好干部一看自己族里的人做了族長,也不好搶位,去了縣公安局當自己的局長去。
族長的菊花狀的老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只能訕笑道︰「哪能呢?我是跟小芷說話來著呢。是不是?小芷?」
聶芷干脆不理,自己哭得起勁,最後金豆豆還真給自己逼了出來。她很多年…沒有被人這樣好生呵護了。
其實爺爺女乃女乃去世後,父母還是很疼自己的,但她總是叛逆。有種叫不服氣的東西,在心里抽芽生長,最後膨脹碎裂。
女乃女乃看聶芷哭得這樣慘,凜冽目光一瞪,沉聲道︰「沒事少上我家來,我一家都見不得你這樣的偽君子。」
聶芷听了心中一笑,女乃女乃只上過小學,卻從黑白電視上學了很多知識。這偽君子,可能就是最近村里放的一部電影里的台詞。用的好哇,聶芷在心里給女乃女乃點了三十二個贊。
最後族長灰溜溜夾著尾巴跑了。人善被人欺,聶芷決定自己以後要做一枚女漢子,打跑大灰狼,保衛家園。
但當聶芷想到兩年後女乃女乃的境遇,頓時眼神一暗,小拳頭緊攥在一塊,無力感從心房蔓延至全身各個角落。豪爽正直的女乃女乃,死于癌癥晚期……
聶芷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女乃女乃,怪只怪自己前世自己熱愛文學,醫學方面完全沒有涉獵,而且鄉下這醫療條件,就算到了城里,也不一定治得了。自己當年年紀也小,傷心過一陣子就漸漸淡忘了這件事。聶芷忍不住要抽自己,這樣好的人,自己怎麼就敢忘了過去她給予自己的快樂時光呢?
心中感慨,聶芷倒還不忘今天父親要回來,只說與自己听︰這回定要弄到一些專業書籍來。
等父親喜樂地借了堂兄的車子,載著不少東西從城里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暗。遠處橘黃的燈光同門前的燈籠照映在一處,溫暖橫生。寂靜村落里傳著雞鳴鳥唱,偶爾哧溜穿過的野貓或是家貓淺淺喵一聲,睜著無辜的瞳仁瞧著人影雜亂,逐漸熱鬧的平房流出小孩與大人的哼笑。
聶芷坐在自家門前的長台階前,小短腿一晃一晃的,百無聊賴之後嘴里餃的青草猛地掉下來。聶芷費勁睜了睜眼,確定眼前向自己走來的男人眉眼清俊就是自己父親,歡呼一聲蹦了半圈。「爸爸。」
男人上前幾步將聶芷摟進懷里,雙臂穩穩托著聶芷,極是溫柔干淨笑了笑,在聶芷粉女敕的臉蛋上連啾了好幾下。「小芷,想爸爸了吧。」
聶芷昂昂應著,抱住父親聶雲的脖子往父親臉上糊了糊口水。
母親木琴出門來見著聶芷和父親的親熱樣,目光柔和,輕聲道︰「回來了啊,來,就等你吃飯了。」
聶雲揚起笑,抱著聶芷隨了木琴進門。縮在聶雲懷里的聶芷咬著手指甲,微微蹙起眉頭,不解之意頓生。她有些好奇母親和父親的相處方法了,為什麼月見一次的倆人只需一個眼神交匯便能懂得對方心意?她覺得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飯桌上難得大魚大肉的,聶芷深吸口氣,默念兩句都是浮雲浮雲,小手拿了筷子就要去夾魚肚子上的肉,被聶雲抬手一打,笑道︰「洗了手沒?」
聶芷微微咬住下唇,吸了吸鼻子道︰「爸爸,我一直在外面等你,我好餓。」
話音剛落,聶芷便被聶雲一把抱離了長凳,拖著洗手去了。母親木琴笑了笑,道︰「潔癖還是一點沒改呢。」
爺爺聶榮利索執筷,一下手便是魚肉肥美的地方,細心挑了挑魚刺,放到聶芷白花花的米飯上。「我家寶貝愛吃肉喲。」
女乃女乃笑他︰「一把老骨頭這麼肉麻,年輕時候怎麼不見你對我殷勤了?」
聶榮撓撓頭,無奈道︰「那個時候在主席手下當兵,人是木訥了點,但這些年我也沒虧待你啊。」
爺爺和女乃女乃是八年抗戰認識的,抗戰結束後便結了婚。年內大雪飄揚,薄棉絮擋不住刺骨寒風,小警衛員冷得直打哆嗦。趁著午歇的當兒,溜去了廚房取暖,剛好踫上帶著同樣目的而來的新戰士。二人對視之中愣了愣神兒,接著心照不宣地坐到一塊借著火苗取暖。
大抵革命友誼就是這麼建起來的。
女乃女乃常說,爺爺是走光了八輩祖宗的好運才娶到自己的。確實,女乃女乃生得美,光是從父親身上就能看出這點。父親還未結婚的時候,哪家姑娘不惦記?而母親也是個美人,按著倆人遠房的遠方的親戚關系介紹到了一起,自然而然就處好了,不到一年結了婚就有了聶芷。本來聶雲是有再生個孩子的想法的,奈何與聶芷母親聚少離多,七年也沒個消息,現在索性就斷了心思,想著好好培養一個就好。
若說聶芷這輩子最幸運的事,莫過于遇到了這樣好的家人。
聶芷從廚房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跳上長凳,扶著自己的小碗大吃特吃,間或看了看家人,復而又低了頭接著嚼白米飯。同坐一凳的母親模模聶芷的頭,側了半個身子來看她,「小芷最近胃口好很多呢,每頓兩碗飯,以前是一天的飯量也不過如此。」
聶芷揉揉臉,含了大口米飯道︰「小芷要認真讀書,所以要多吃飯。」
女乃女乃大贊︰「說得好。」
父親聶雲無奈停下手中動作,「媽,讀書跟吃飯哪里有關系了?」
「哪里沒有關系了?讀書要動腦子,開動腦筋自然就要多補充點營養。我看你這麼笨,就是當年沒有多吃飯。」
面對女乃女乃的指責,聶芷父親攤攤手,低聲與聶芷道︰「你女乃女乃愈發會胡說了,別學她。」
一番話逗樂了大家,聶芷爺爺咕一口老酒,笑道︰「她也就是看你回來了,興奮過了頭。」
聶芷母親只抿了嘴笑,倒是聶雲笑得開懷,拿起喝酒的小碗與自己父親踫了踫杯,「爸,喝酒。」
聶芷皺眉,小手先一步攔下了父親送到唇邊的小碗,一本正經道︰「爸爸,少喝酒。爺爺也是,喝酒對身體不好。」
爺爺哈哈笑了,干瘦的指點了點聶芷,對聶芷父親道︰「你女兒變了,愛多管閑事了。不過,管得好。」
聶雲撫撫聶芷的頭發,溫聲道︰「小芷,爸爸就喝這一杯。」
聶芷曉得沒辦法,只好使了使小性子︰「爸爸喝酒太臭,我要和媽媽睡覺。」
聶雲哭笑不得,轉頭哀怨似的看向自己母親︰「媽,你教的小芷?」
女乃女乃使勁一拍他的頭,道︰「我可沒那個吃飽了撐的的閑趣。」
打趣適可而止,也不知誰轉了個話題,聶雲同聶榮說起家里農作情況,聶芷到最後成了落單的那個。神奇的是,晚上睡覺時,父親洗得干淨清爽將聶芷摟在懷里,打著扇,聶芷睡意朦朧,入睡的前一秒才想到什麼事被自己遺忘,接著入夢正酣。
是由會員手打,更多章節請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