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是你一直在照顧小蘭吧？你做的很好，我感謝你。當年是我的錯，我不該鬼迷心竅想把小蘭嫁給那個老頭子，幸好你們走得及時，我總算沒有犯下大錯來。」
聶蘭的父親垂著頭，坐在石板上沉默了會繼續道︰「我的名字叫聶平，平庸的平，小蘭母親的名字叫張敏。我們家就這一棟房子，還有兩畝田，你願意接受麼？」
李想琢磨了下這句話的意思，而後鄭重點頭。
聶平一笑，皺巴巴的臉上溝壑很深。其實他沒有很老，今年也才四十五歲，卻像一個六十歲的老人。
「我說這話不是要你把我接到你們以後的家去，我只想告訴你，我家窮的沒什麼可圖的，如果你不是真心對小蘭，我會拼了我這條命去報復。」
李想蹲下來，用手指蘸著一邊的水桶寫了幾個字，聶平忙擺手，「別寫，我不識字。」
他收回手，喑啞的嗓子里逼出兩個字︰「不會。」
說兩個字都像是對他的莫大折磨一樣，他的背後都被冷汗浸透，而他也掐著喉嚨低低喘氣。
聶平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說不得話就別說，我都懂的。」
他笑著搖搖頭，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慢慢地吐字︰「我，會，保，護，她。」
聶平眸色深沉，他定定地看了兩眼李想，點了頭。
「你很好，我放心了。」
李想松口氣。喉間的厚重感一層一層地切割著他的知覺，刀喇的感覺讓他控制不住地張開嘴吐了一口。
夜色深沉，縱然聶蘭家門前燈光昏暗，聶平也看清了。他臉色一變，霍地站起來，扶李想坐到他坐的地方，進屋飛快倒了一杯水出來。
「漱兩口水，別，休息一下。」
李想接過水杯如是做了，他吐出來的漱口水中還帶著血紅。
聶平臉色難看。他甩了一巴掌到自己臉上︰「是我糊涂。非要你回答我，我這個畜生！」
他還要再甩一巴掌，被李想按住。
李想不贊成地搖搖頭，含住一口水良久吐了出來。這一次沒有血包含在里面。聶平放下心。叮囑了李想以後千萬別強行。拽過一旁的水桶往那一灘污漬一澆，紅色瞬間被沖得干干淨淨。
聶蘭在里邊喊︰「爸，你讓李想去打一桶水來。這里的水不夠了。」
聶平揚聲應了，自己一手提一個水桶，飛快下了台階。身後李想跟過來，他把李想按回去，嚴厲道︰「你不要亂走，好好休息，里面還有茶水，渴了就自己倒！」
李想微微頷首，轉身回去了。
聶平卻一路皺著眉，心事重重地去下面打水。
鄉村極少有裝了水龍頭的人家，基本都是村莊里出錢打個水井往里面挑水。晚上村莊里打水的人也多，聶平就遇上了以前的一個好友。
那人也是個賭鬼，這幾年輸了很多，到處借錢，他還想把洗手不干的聶平拉下水。「聶平啊，你不是好幾天才打一桶水的麼？今天早上剛打的就用完了？」
聶平沒看他，唇角一扯權當笑了。「嗯，用完了。」
男人笑起來，聲音粗噶，混在一群女人當中說不清的難听。「用的真快，你今天是洗澡了麼？」
聶平終于抬眼看他了一下，復而低下頭，「你怎麼跟個娘們一樣那麼磨嘰？吵死了。」
那男人又笑，「誰跟女人一樣磨嘰？不過多問了幾句你反應那麼大干嘛？剛剛路過你家的時候听見你家有人，怎麼？你家來客了？是個女的麼？」
聶平不，閉著嘴跟著排隊的隊伍往前走了走。男人自討沒趣，繼續道︰「听著是個女的，難道你要找個女人麼？嘖嘖，這年頭跑了的男人很難找女人的，要不是離過婚的要不就是年紀大的。像七年前從李家嫁過來的那個婆子，都離過三次婚了，要不是聶向根實在找不到，誰願意要她啊？整天嘰嘰喳喳的，那才叫真吵死了！啊，我想起來了，她還給聶向根生了個兒子呢，怪不得一家人都把她當寶。」
男人拎著水桶在一旁拿手肘捅他，「怎麼？你不會也要找個那樣的吧？」
聶平低聲道︰「不會，我家只是有客人，你別問那麼多了。」
男人「哎呦」了聲，稀奇道︰「你家一年到頭都沒幾個客人誒，怎麼今天就有客人了呢？」
聶平不想搭理他，又怕他到處亂，只得道︰「我女兒回來了。」
男人睜大了眼楮，一時口快了點︰「就那個跟啞巴跑了的聶蘭？」
聶平當即就拉下了臉，咬緊牙關決定什麼都不說了。
男人察覺到自己用詞的不好，畢竟人家的女兒再差也是人家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不是？他咳了咳道︰「聶蘭回來了啊，那我這個叔叔得去看看她。」
說著水也不打了，拎起塑料水桶就往聶平家走。聶平大步一跨把他拉回來，在一眾人等的圍觀中壓低了聲音︰「你給我不要到處亂說，他們明天就回去了，你別惹事！」
男人油腔滑調，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嗓門一下就揚高了︰「哎呦你打人干嘛？你離家出走多年的寶貝女兒回來了還不準我去看一下？當年我可是給過干爹禮錢的啊，鄉親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聶平只覺腦中轟隆一下，他摔了男人的手，沒來得及看周圍人的指指點點，趕快回了自己家。
聶蘭回家的時候就提醒過他，不要讓村里別的人知道他們回來了，尤其是村長那些人。他雖有著想讓周圍人都清楚自己女兒不是不孝女的心思，卻不能讓聶蘭不開心，想為她正名的情緒也就被按捺下來了。
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跟別人說了聶蘭回來的事情，心里不好的預感讓他匆匆忙忙回去。
人群里有個長相猥瑣的人眼楮瞬間一亮，他打了水後慢悠悠晃回家去，準備跟自己家的婆娘好好八卦一下。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聶蘭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她看著父親匆忙回來，水桶里一滴水也沒有，而後半個小時有人陸陸續續地上門，竟然還有個提親的。
聶蘭黑著臉趕走他們，從聶平那里把事情給問了個清楚，她無奈嘆氣。
當年她和李想在聶芷的幫助下曾經敲詐過村長，還揭穿了他的狼子野心和一些丑事，這口氣心眼比針孔還小的村長怎麼可能忍得下？如今他知道他們回來了，恐怕也會找過來。但她不能逃跑，這就落了下風，最重要的是她父親還在這里。
在半個小時內，聶蘭把自己這些年的情況大致都跟聶平說了下，最後說到聶芷跟她提到的村長一些人的事情。
「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村長背後不是有人麼？他背後的人已經被審查了，不久村長他們也會被查出來。他們自身難保，還能鬧出什麼事兒？」
聶平搖頭，「話不是這麼說，從有人上報到有人審查，直到最後結果出來都需要很多時間，如果查出來了還好，要是沒有，我們就真倒霉了。你們當年怎麼會跟村長杠上？」
聶蘭並沒有把聶芷供出來，她簡要地把以前的事情都講了下，惹來聶平的憤怒。「這個老不死的家伙，我說當年那個媒婆怎麼一直攛掇我把你嫁給隔壁村的老頭呢，原來他們是串通好了的！」
聶蘭順了順他的脾氣，溫聲安慰道︰「沒事的，現在我和李想幫一個老板經營火鍋店，賺了不少錢，也認得不少人，你要是願意跟我去C市的話我就買房子，到時候我們住在一起，我和李想都照顧你，好不好？」
聶平在暖黃的燈光下傻了眼，他怔怔地看著聶蘭，哽咽道︰「不用了，我不去C市，我在這里就挺好的，真的！」
聶蘭嘆氣。
李想卻在這時給她比手勢，她頓了頓，然後跟聶平說︰「爸爸，李想有話跟你說，我幫他翻譯。」
李想笑了笑，溫和儒雅的面容看上去那麼君子。
「爸爸，你跟我們去C市吧。那里環境比這里好，人也多，到時候你可以交一些過過悠閑日子。你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改去不良惡習後你變了很多。但這並不是我們希望同你生活的原因，你要知道，你是我們共同的父親，我們都希望你能過上好生活。你不跟我們走，在這里吃苦受累，傷害到的是我們做子女的。你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你，請跟我們走吧。」
一番話並不疏離也不太過親昵，聶平看著李想，漸漸紅了眼眶。
「你們真的不嫌棄我這個混蛋拖累你們？」
李想不好對這個問題做出回應，聶蘭卻是狠狠打了下聶平的肩膀，含著哭音道︰「誰說你是混蛋了？你是我的父親，我們是一家人！我不管你以前做了什麼事，但現在你是個好人。」
是聶平為了他們先做出的改變，他們如果還把他摒棄在外，那就真是白眼狼了。聶蘭握住聶平的手指，如同小時候靠在他喝醉的膝蓋邊一樣偎著他，眼淚落下來。
「爸爸，我們說好了，那明天你就跟我們一起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