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旦平靜下來,聶芷就又感到充實又忙碌。英語比賽終于定稿了,她把每個單詞的發音都用詞典查了出來,對著發音表反復糾正,最後每天都在不停誦讀,睡覺時都會嘟念。
母親的身體好了很多,在入院後一個星期就出了院,在家里靜養。
這對于聶芷和家人都是好事,華中醫不在,也就到了她發揚所學的時候。
她沒有空閑的時間去想別的事,就連謝儒一多次邀請她她也只去了一次。
這天上課,謝儒一很早就到了,他的抽屜里藏著一袋西式餅干,軟甜而且香,是聶芷一直喜歡的口味。但她只吃自己買的,極少會接受別人的饋贈。
按她的話來說,既然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就不能寄生在別人身上。
就連聶斐他們都無法穿過外殼直接幫助聶芷,她要強而且堅強,實在做不到的事情才會麻煩他們,事後也會做出相應的回報。
是以謝儒一極少會送東西給聶芷,但每次都有得體的理由讓聶芷收下。
明天就是聶芷的生日,他得跟聶芷說好來,省的聶芷忘記了自己先前的承諾。
早晨七點多一點,班上就已經有了很多早到的人,他們或是做數學題,或是背英語單詞,基本沒有在游玩嘻戲的人。謝儒一低頭看了看手心,那里神奇地有一層薄薄的汗。
他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里有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但一把低沉悅耳的好嗓音卻讓他印象深刻。
他說:「這是你媽媽,她離開我們了。」
夢醒時他冷汗淋灕,坐在床上大口喘氣。媽媽?他的媽媽分明還活著。
這五年來他都做了光怪陸離的不同的夢,對象有很多,其中有個他深愛的人,那人像是他最熟悉的人。
聶芷一定不知道,她曾在他夢里出現過很多次,每一次都在上半夜結束,下半夜一定又是個他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的夢。
夢里的人似乎是他,又好像不是他。在捉模不定中他堅持到現在。尤其最近一年內很是頻繁。
他想,興許有一天,這些出人意料的事情都會得到終結。他也能最終知道,夢里那個叫「白白」的女孩子是誰。
手表上的時鐘顯示到了七點半。與之同時早自習的鈴響了。聶芷帶著口罩踩著鈴聲進來。
謝儒一抬頭。視線與聶芷對了個正著,他看見她一愣,于是自己笑了。
昨天他就看過了聶芷的傷。青紫全部消去,只有一點紅色的印跡,聶芷說她明天不會戴口罩了,他卻不同意。
他不是嫌棄聶芷的臉不好看,而是害怕她被人非議。畢竟前幾天聶芷出了很幾件事情,班上人看低她,就連初一那些原本跟聶芷同級的人都滿懷惡意。
可謝儒一卻覺得聶芷根本沒做錯什麼事情,但人心就是如此。一正一負,要不做前者要不做後者,中庸也會受到譴責。可這個世界並沒有給我們各種各樣的等級和偏見,是人的思想強行加了上去。
這樣想著他就笑了笑,他想得如何簡單,如果一切都這麼簡單就好了。只能說站的越高,要承受的壓力就越大。
照例還是英語課代表帶早讀,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站在講台上,費力地控制語速越來越快的朗讀。
謝儒一看見聶芷的後背顫動了下,明顯是在憋笑,不由抿了抿唇,眼里一抹溫和。
他拿出英語書,幾乎是一目十行地看了,每一個單詞他都認得,可腦海里還會有一點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暗掐了下虎口,凝神翻閱了一本英語單詞書,越到後面他倒是越沒心情。
他干脆抬著頭看聶芷的方向,正巧看到聶芷抓了抓後背,肩帶的形狀尤其明顯。但神奇的是,他心里沒有一絲反感,這就是最真實的聶芷。她是凡人,也有生理的各種需要,她也會摳鼻子撓癢癢,只是在他眼里絲毫沒有影響。
等到下了早自習,在僅有的五分鐘休息時間內他去到聶芷身邊,把裝著餅干的紙袋拿給她,微笑,低聲道:「生日禮物。」
聶芷吃驚地望著他,眨了眨眼楮道:「我我我不是過完生日了麼?」
就在前天,季葉在醫院的病房里給她開了一個超熱鬧的生日趴,簡直吵翻天,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次生日了。
但謝儒一會記錯日子?不可能吧?
她用眼神詢問他,謝儒一淡定道:「是我記錯了,明天你有空麼?我請你吃飯。」
聶芷的表情不淡定了,媽蛋她明天跟聶斐約好了怎麼破?
她咳嗽兩聲,盡量用了溫柔的語氣翼翼道:「那個,我明天有點事。」
謝儒一還是很淡定,他點點頭,回到自己座位上,徒留聶芷對著一袋餅干發呆。
沒一會兒上課鈴響,聶芷回過神來,把餅干塞到了書包里,拿出書認真听講。
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一她雖走神,但愣是沒讓所有老師看出來,末了語文老師在最後一節課上對著昏昏欲睡的同學們說道:「你們要向學習委員學習,看她多認真,最後一節課都不困,你們昨天晚上是都做賊去了?」
誠然聶芷沒听清老師說了什麼,但在班上半數指責半數羨慕的眼神中她默默低下頭,盡了力消除自己給老師帶去的誤導。
等到下了課,她照例是跟謝儒一一起回家。
媽媽說了,回家要找伴,管他男的女的,人品好就能做。聶芷想到這句話便笑了,瞥一眼走在她前面兩三步的謝儒一,心情不知道為什麼柔軟了些。
這種感覺一向會出現在她吃飽喝足的時候,身體里會滿滿的都是幸福感。而現在她看著謝儒一單薄卻高挑的身影,心里卻也有了這種感覺。
她按按心髒,總覺得最近她不大對勁,謝儒一也不大對勁。難道是磁場問題?聶芷囧。
前邊的謝儒一回過頭來,對著她笑了笑,唇角細致,眼楮舒展。
聶芷只覺心髒停止了一瞬,然後狂跳。
「……」
媽蛋她這是腫麼了?
謝儒一並不知道聶芷此時的感覺,他看到聶芷四下游移的眼神,覺得很搞笑。
聶芷瞪他一眼,正經道:「不許笑。」
謝儒一:「哦。」
然後他就不笑了,給聶芷留足了面子。
聶芷又覺得哪里不對勁,她凝眉想了想,沒個所以然,然後干脆大步往前走。
謝儒一落在她的後面,他看聶芷的眼神愈發溫和。
等到了告別時,謝儒一沒什麼要說的話,于是干脆利落地走人。
他走出去第五步的時候,聶芷喊住他:「謝儒一。」
他回身,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眼里有一絲笑意。他放輕了聲音,唇角揚起,心有所感。
「怎麼?」
聶芷揚聲:「明天有課,要不兩點見?」
謝儒一似乎也舒了口氣,他點點頭,又走下來,準備送聶芷回家。
聶芷忙拒絕,「沒事,我自己能回去,你別送我了,你爸不是昨天回來了麼?」
謝儒一疑惑,問她:「你怎麼知道?」
聶芷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因為她知道昨天季葉和謝江和見面了,于是她認真地反問回去:「不是你告訴我的麼?」
謝儒一「嗯」了聲,「應該是吧。」
聶芷:「……」
還真好騙,這孩子太實誠。
但這麼一來,聶芷也就沒好拒絕謝儒一的好意,她在路上跟謝儒一閑聊:「你為什麼叫謝儒一?」
謝儒一倒也真想了想:「謝是隨我爸的姓,儒一的話通如一,始終如一,應該是堅守本心的意思。」
聶芷點頭,隨意道:「感情如一,事業如一,成績如一,生命如一,好寓意。」
謝儒一側頭看她,眉眼深深,瞳仁里流光溢彩。
「是吧,一切如一。」
興許是給別人挖的坑自己也會跳進去,謝儒一問聶芷她名字的寓意。
聶芷沒啥好說的,除了重安說的她前前前世是一朵白芷花。只有這一點引申含義,要說白芷花的花語是什麼她還真不知道。
于是她告訴謝儒一:「我媽生我的那天,我家後園開了很多的白芷花,我媽就給我取名叫聶芷。」
謝儒一一愣,覺得這段話他似乎听過。
聶芷得意一笑,「這說明我一出生也是個有影響的人啊,白芷花全都開放了。」
謝儒一終于想起來一件事,猶疑道:「白芷花似乎不是在四月開的。」
聶芷擺擺手:「哪有?就是在四月開的花,網上都是騙人的。」
謝儒一表示同意,聶芷哈哈一笑,她指了指前面,「我家要到了,你就從這里回去吧,省的走那麼多路。」
「好。」
但他只是站定腳步,並沒有離開,反而看著聶芷走入樓道。
聶芷轉身,在陰影處朝他揮手。
謝儒一心想,總有一天他要差清楚,為什麼越靠近聶芷,他記憶深層的那些東西涌動的越劇烈?
就像現在,聶芷站得離他那麼遠,他卻覺得她還在身邊,一直都不曾離開。
直到聶芷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才轉身離開,陽光照在他純黑的書包上,散發著微燙的感覺。(未完待續……)
PS︰稍後上傳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