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清芷躺在床榻上淺淺的睡著。
睡得不沉,恍惚中,白衣仙者坐在自己床前嘆了很多聲的氣。
最後一聲嘆息,他將自己的手攥在手心里,萬般的無奈。
隨著朝陽光華徐徐躍起,將整個海面襯托的金光熠熠。
仙者招來祥雲,騰于半空,懷中依舊是著了大紅斗篷的少女,面色蒼白,裂開一抹殘陽般的笑容,朝來人告謝道別。
「真是抱歉的緊!娘娘本來要親自送上仙的!無奈九天帝君的迎親仙使拿來了嫁時衣讓娘娘挑選,本來挑嫁衣本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關鍵那仙使正是九天帝君的哥哥祁遠大人,娘娘怠慢不得,只好陪著祁遠大人在殿中用茶,談一談八日後大婚的事宜,所以就差了銀樺來送上仙!」
跪伏在地上的小仙婢恭敬地說明了來意,又捧上一罐泛著幼白色的液體,說道︰「這是娘娘熬了一整夜做出來的乾,娘娘說了,專治姑娘的芥毒,讓銀樺呈給上仙,還著銀樺稟明上仙,說這兩日招待不周,怠慢了上仙!待大婚之後,定登門拜訪!還有一言是娘娘沒差銀樺說的,但銀樺思量著還是稟明上仙為好…….」銀樺擺出一副忠僕模樣,憂心忡忡︰「自上仙來了月華宮後,娘娘曾高興了好久,這兩夜卻又忽得睡不著覺,銀樺不知是何緣由,但偶從娘娘言語中得知,若是上仙能在娘娘大婚時趕來瞧上一眼,也不枉費娘娘用她最寵愛的坐騎夜麋鹿的鹿角做的這瓶乾了!」
銀樺話畢,卻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遂又咬了咬唇,道「既然說都說了,銀樺也不怕娘娘責罰,銀樺瞧得出娘娘待上仙不同,所以銀樺想讓上仙曉得……其實娘娘今晨並不是因為要接待仙使而不來送上仙,卻是因為娘娘熬紅了一雙眼楮,怕上仙看了憂心,才著銀樺編了個幌子……上仙,我家娘娘,心地著實是好的!」
這言將畢,銀樺才長吁一口氣。
銀樺將透明瓶罐朝空中一拋,便穩穩的落在白衣仙者的雲上。
仙者怔了怔,面上表情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動容,只是著了一陣清風將那罐子卷起,收進袖中,啟唇沉言︰「替本仙謝過帝後!皓君無以為報!」
也許,在這六界之內,最不應該承的情,便是凝月的情。
瀾滄上仙有些悵然。
只怕承的這些情,再怎麼還,也還不完了……
仙者眼前忽地閃過幾匹雷火之光,思緒一下回到了三千年前,飛升上仙之時。
那時他曾設下閉目障術,替凝月承了近一半的雷火之劫,她恐怕,還不知曉吧…….
「勞煩轉告帝後,說她身屬水性,四海水君神力雖強卻最怕遇上雷火之力,讓她時時注意…….還有一句,說帝後大婚之日,本仙,必到!」
仙者收回深思,囑咐一句,然後帶著懷中少女騰起祥雲朝東邊飛去。
一路雲卷雲舒,春日的風情全部化成無數清香風味,飄散而過。
少女躲在仙者的懷中,心境沉靜。
通過一夜的糾纏,少女對面上這道疤痕也顯得微微看開了些。
記得大瑾宮里有一個老伯,他對易容之術甚有些研究,實在恢復不了面容,大不了讓他給自己制一張面皮就罷,只不過…….
清芷抬頭瞟了一眼仙者的下巴,心里就想被貓撓了般,又疼又癢。
都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沒了皮囊,還怎麼跟他…….
少女有些憂愁,突然又想到了忽而雪上加霜,忽而又對自己雪中送炭的凝月上仙,于是忐忑了半晌,還是開口問道︰「師父,凝月上仙她,要嫁給九天帝君了嗎?」。
頭頂半晌不見動靜,正當少女失了興致時,才傳來一陣濃濃的鼻音︰「嗯!」
少女眨了眨眼楮,突然牽扯著臉頰一陣生疼,欲要抬手,卻被仙者不動聲色地按了下去︰「不要亂動!」
少女訕訕,後又問道︰「那上仙你,不傷心嗎?」。
仙者的背脊挺得筆直,如瀑墨發如今只是懶懶的用一根皮繩隨意扎起,更添幾分卓絕仙氣。
少女抬著眉,見仙者遲遲不答,小心翼翼地打破沉寂︰「其實芷兒覺得,凝月上仙與師父你,不大相配的!」
話音剛落,仙者卻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懷中的少女,眼波泛泛,啟唇問道︰「如何這樣說?」
少女有些怯,又想到那夜凝月上仙偶有雪上加霜的作為,也就不顧及那麼多開了口︰「芷兒猜,從前的師父一定付出過很多,多到分不清你我,可凝月上仙字里行間除了埋怨便是自我,芷兒覺得她不懂師父的心思,所以配不上師父!」
少女咬了咬唇,怯生生地看向男子,等著他慍怒地呵斥自己。
等啊等,卻等來一陣輕松的笑顏,他抬手細心地將少女的面紗往下拉了拉,溫溫地道︰「離開了海面,便要讓你的傷口出來透透氣。」
話罷,抬起眸子,長遠地嘆一聲︰「所以芷兒你,要懂得我的心思……」
少女不明所以地動了動眸子,又想到昨夜凝月上仙闖入前仙者說的那番話,于是襯著祥雲上的細風裊裊,重提道︰「可是師父太高深,芷兒猜不到,就如同昨夜師父同芷兒說的那番話,芷兒只當師父要逐芷兒出師門,略微惶恐,卻又聞師父讓芷兒寸步不離……」
少女將臉蹭了蹭仙者的前襟,雙腿搭在仙者的臂上,也不敢亂動,只好任憑身子僵著,繼續軟軟地道︰「所以芷兒猜不出師父的心思…….」
話音落了許久,都不見頭頂傳來聲響,少女如今絲毫提不起咄咄逼人的氣焰,回想之前在昆侖竟然膽子肥到去偷親上仙,心里就開始打著冷顫。
良久,少女再不敢多言,只能抓著仙者的前襟,迷迷糊糊的靠在仙者的胸膛上,睡了過去。
大傷未愈,是得多睡上一睡…….
恍惚中,少女做起了夢
夢中是大片大片的黑蓮花,葉片比墨汁還要濃稠色沉。
黑蓮比一般的蓮花要大上許多,托舉黑蓮的荷葉,平展鋪開便能容下三五個人站立。
而清芷,正被一朵巨大的黑蓮包裹著,動彈不得。
忽然,一陣金光從極地之宙騰升而起。
清芷只覺得胸腔一股血氣上涌,散發著紫色光芒的妖王精元混著噴薄而出的血液剝離了清芷的身軀。
清芷無力的蜷縮起身子,落在巨大黑蓮的包裹中。
很快,隨著妖王精元的剝落,成片成片的黑蓮在頃刻之間凋零枯萎,最後化作淺淡的塵埃,消失在極地之宙之中……
接著是一陣巨大的疼痛混合著抽離之感,清芷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揉開惺忪睡眼,後脊傳來透骨的酸疼感……
未等少女靈台清明,卻見飛來一個人影。
「清芷!你醒了!你要不要喝水?上仙吩咐我照顧你,可你一直在睡覺,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照顧你!清芷,你怎麼總是受傷啊?這次又是怎麼一回事?」
一陣嬌嗔怨責的聲音,徹底將少女的靈台淋了個機靈。
少女環視一圈,才發現,自己已然躺在了弟子居里,而飛來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和夏之桀處理完昆侖事由剛回山沒幾日的瑾瑜。
「你不認識我了嗎?干嘛一直盯著我看?」
瑾瑜略略頷了首,起身從桌子上拿來一碗溫熱的湯藥,努了努嘴︰「別顧著盯著我發呆了了,來,把這藥喝了,上仙說對你的傷有好處…….」
瑾瑜說罷,眼眶竟泛起淚光︰「以前你也總是受傷,可是休息幾日便好了,哪怕那回差點被許長老打斷筋骨,也只是休息幾日就好了,並未落下什麼……可早些日子,師父過來看過你,說你臉上的疤」
說到此,瑾瑜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楮,勉強擠出一絲笑顏才繼續道︰「師父說你臉上的疤肯定會治好的!你放心!」
少女眨了眨眼楮,許久未見瑾瑜,此番回到弟子居,覺得心里踏實多了。
于是起了玩心,也想寬慰一下瑾瑜。
所以眨了眨眼,掛上幾分洋溢的色彩,瞅著我見猶憐的瑾瑜,說道︰「看你這嬌俏的模樣,是否最近夏護法喚你去碾墨的次數又多了?」
瑾瑜漫不經心地用勺子攪著湯藥,眼神不自覺的飄到一邊兒去了,聲音軟軟弱弱的傳來︰「碾墨倒是沒有,就是隨著師父在昆侖呆了幾日…….」
話罷,瑾瑜又忽地一個機靈,兩步踱到床前,瞪著榻上的少女︰「你一醒來就逗我!有意思麼?」
少女揶揄淺笑︰「你再這樣凶下去,小心夏護法不要你了!」
話畢,瑾瑜臉上忽然掃過一陣陰郁,遂坐在床沿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半晌過後,望了望一臉淺笑的少女,啟唇道︰「清芷,我想跟你說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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