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衣衫被浸染上了點點墨跡,阿紫沾了些皂角的汁液在木盆里細細地搓洗著,雙手紅彤彤地、被寒冷的水凍得像個粽子。
少爺好歹是大家的公子,衣服不潔的話穿出去可會失了體面。
一身著色衣衫的豐腴女子在她面前停下,涂滿丹蔻的指甲故作嫵媚地翹起。女子唇角一撇,臉上閃過嘲樊色︰「果然是個下人,你以為你這樣他就能多看你一眼?」
「少夫人,阿紫不求別的,只求少爺開心就好!」阿紫唇邊露出滿足的笑容,她本就是個下人,能跟著少爺就已經是天大的榮幸了,怎麼還能期盼別的?
「哼!懶得理你!」女子甩甩衣袖,憤憤而去。
阿紫搖搖頭,眼中閃過淡淡的嘲意。那女子和她一樣,都是少爺的女人,只是一個是正室、一個是偏房,地位不同罷了。
少爺嗜畫如命,但于男女之情上卻是淡薄得很。兩人夜里都是合衣而睡,不曾逾越絲毫。而那位少夫人被娶至今,少爺也未踫過她一下,這才讓老夫人急了,決定將自己嫁給少爺的。
其實,自己與少夫人都是同樣的人,同樣都是少爺心外的人。
煙霧彌漫,熾烈的火光耀亮了半邊天,雜亂的腳步聲響個不停,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從眼前掠過,那都是府上卷著財物趁亂奔走的下人們。
老夫人望著這情形,身體連連顫抖,氣得說不出話來,還好有貼身丫鬟翠兒扶著。少夫人衣衫凌亂、頭上、臉上都帶有黑灰,可驚慌之色卻是怎麼掩也掩不住的……
府上的主子都在,可卻唯獨缺了少爺一個。
「少爺呢?」阿紫焦急地問道。
「少爺在忙著救他的畫呢!現在火勢那麼大,下人們都逃了,根本沒人敢進去呀,怎麼辦!」翠兒也是急的跳腳,但要讓她沖進去找少爺卻是做不到的。
「啊~少爺!」
「阿紫,你干什麼呀!喂!」
翠兒在身後著急地叫喚,可阿紫卻充耳不聞,她現在滿心滿腦的都是少爺。
少爺,阿紫就快來了,你千萬不要有事呀!
傾塌的書案邊,傳來一男子隱忍的咳喘聲,此時男子背上正壓著一大截墜落的房梁,灼熱的火花順著木塊蔓延到了衣服上,激起一片茲茲聲。
「少爺!」
阿紫見此,趕忙退下自己的外衫撲起火來,「少爺你怎麼樣啦?少爺,你千萬不要有事呀!嗚嗚~」
使足了力氣,欲把那壓在男子身上的木頭移下來,但一個嬌滴滴的少女,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力氣?
少爺,怎麼辦呀?嗚嗚~
阿紫急的眼淚都落了下來。
頭上不停地掉著火花和碎落的木塊,灰黑色的煙霧燻得人頭眼昏沉,阿紫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一點點的消失。火花沿著裙角蔓延到了身上,燒灼地痛苦難以反抗。
如此久的時間都沒有人來,想來是不會有人來救他們的了!
那麼,少爺,就要阿紫陪著你吧!死,阿紫是不怕的!
阿紫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用雙手緊緊地纏著身旁昏迷不醒的男子的身軀,緊緊地,再也不分離……
「三生石、三生路、三世情緣塵歸土、但相思、莫相負……下一世,你想如何?」
尋問的聲音飄渺不定,像是在天邊,又像是就在腦海中。
「如何?跟少爺在一起,成為少爺心上的那個人!」阿紫在心里默默地想。
「那就快睡吧,醒後會如你所願……」那聲音漸漸變小,直至消失了蹤跡。
阿紫迷蒙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男子清俊好看的眉眼,只是眉角上有些輕微的褶皺,像是在為什麼事煩惱著。
少爺!
阿紫伸出手,欲撫平那男子眉梢的憂愁,但指尖卻觸到一層柔軟禁制,那禁制輕輕一彈,阿紫手就不由自主地被反彈了回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阿紫望望紹,熟悉的景物讓她得到了答案,這、這是少爺作的畫,自己是被困在了少爺的畫中了!
在看看眼前的男子,雖然有著跟少爺相似的面貌,但衣著打扮卻是不盡相同。尋常的粗布麻衣,有些凌亂的頭發,不過握著筆的樣子卻依舊堅定熱情,看著該是個落魄的書生。
這是少爺的轉世嗎?阿紫想到了那道飄渺的聲音,雖然不能觸踫到少爺,但還是很感謝他,感謝他讓自己能再遇到少爺!
可能是因為自己太過灼熱的目光引起了男子的注意,阿紫見此連忙移過頭去。
靠在破舊木桌上的男子輕拍了下腦袋,暗嘆這兩天事情太多傷了心神,那畫中女子明明沒什麼動靜,自己怎會以為……
少爺,你是在為什麼而焦心呢?
畫中的阿紫拖著下巴,小臉也跟著男子皺起的眉頭、皺成了個包子。
「阿辰、阿辰,在嗎?」。
「啊,是劉叔呀!」男子站起身來,「劉叔,你找我有事嗎?」。
「阿辰,這些你拿著,就當做路上的盤纏吧!」劉叔塞過一個小袋子來。
「劉叔,我住在你家已經多有打擾了,我不能……」
阿辰欲推,卻被劉叔將錢袋硬塞到手里︰「說什麼呢?跟我還這麼客氣!你就拿著啊!」
劉叔……
阿辰看著劉叔離開的背影,目中閃過感動。劉叔待自己已經夠好了,自己可不能再麻煩他,得想些賺錢的法子!
可百無一用是書生,自己除了讀書作畫什麼都不會,能掙到錢嗎?
不管如何,阿辰還是決定將以前畫的畫拿出去試賣,期望能賣個好價錢吧!
最普通的麻紙、最尋常的墨汁,盡管畫工很好,但留下來光顧的人卻很少。
「你這畫多少錢?本小姐買幾張來玩玩?」一個打扮很嬌艷的少女停在了阿辰的面前,身上綾羅綢緞、盡顯華麗。
「每一副畫都是作者心力所聚,是高雅而神聖的,怎容他人褻玩?」阿辰抬頭怒聲道。
那少女看得一怔,想不到這小小的梅鎮里居然有如此清俊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自有骨氣,對自己的態度並不客氣,這讓一直受慣奉承的少女心下起了異樣的感覺。從男子的言語,能真切地看出他是個愛畫之人,對此同樣愛畫的少女很是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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