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馭蠻郎 第二十二章

作者 ︰ 季璃

佟若愚終于醒了,在一室娑羅花的香氣之中醒來,當她看著擱在床畔小幾上的那缽娑羅花,她恍惚了好半晌,久久無法回過神。

她揚起眸,看見了瑞香,她已經換上了漢人的服飾,熟練地張羅著丫鬟們忙進忙出,佟若愚揚唇笑了,見她改變的只是外表,其實骨子里仍舊是西麝國皇宮里的能干姑姑。

「主子,你醒了!」瑞香看見她坐起身,驚喜地叫道。

「我是真的回來了,是嗎?」說話的同時,她看著屋內的陳設如舊,彷佛她從未離開過一樣。

「是的!是的!我們是真的回家了。」

「皇上……他在哪里?我要見他,我現在就要見他!」她想到了龍琛,忙不迭地掀開被褥,急忙地翻身下床,兩腿才一站定,就不支地虛軟跪倒。

「主子,你留心一些,別跌膠了。」瑞香扶住了主子,心里仍是余悸猶存,又被她嚇得心驚膽跳。

「皇上在哪里?他在哪里?我要見他!」她不想再等待,就算是片刻她都不願意再等待下去!「他的傷……容大哥說他傷得好重……」

瑞香笑了,不知道已經多少年,她不曾見過主子臉上露出如孩子般急切的表情,「咱們剛回宮時,皇上的傷確實很重,不過他痊愈得比主子快,現在已經沒事了,皇上剛才派人過來說,如果主子醒來了,就到永安宮去,他會在雙樹之前等你。」

「帶我去。」佟若愚看著瑞香,眼底沒有半點遲疑。

「遵命!」瑞香當然是樂得照辦,連忙喚來丫鬟張羅主子的穿戴。

佟若愚任由婢女擺布,美麗的眸子出神似地望著前方,在她的魂夢中,想了千遍萬遍的京城,想了千遍萬遍的皇宮,如今就踩在她的腳下,但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感到踏實。

這一次,是真的嗎?

她這次是真的回來了嗎?

會不會……再次睜開眼楮,她人仍舊在西麝國,發現一切只不過是夢幻,在她夢醒的那瞬間轉眼成空?

瑞香將她扶上了早就備好的軟轎,短短的一趟路,她卻覺得遙遠得好像永遠到不了。

當她終于抵達永安宮,穿過了回廊,走到雙樹前,看見龍琛斑大的身影就立在雙樹前,那瞬間,她的心口涌起一股燃燒般的火燙,佟若愚轉眸看著雙樹,看見它們確實曾經被砍掉的痕跡,但它們真的又活了,從樹干旁抽出的新芽,比起以前更加緊密依偎。

「我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雙樹開花。」她開口輕語道。

冷不防地听見她柔軟好听的嗓音,龍琛起初一愣,轉眸看著她屏退了瑞香,一個人踩著不甚穩定的腳步朝他走來,直到最後跌進了他的臂彎里。

他扶住了她輕盈的身子,斂眸定定地看著她美麗的嬌顏,一刻也不願意移開視線,「是,朕原本也沒有料到,好些年了,朕一直以為這雙樹已經死在自己手里,沒料到,那天葉總管稟報,他說怕朕會觸景傷情,所以這些年來沒敢告訴朕,說雙樹在被砍掉來年就從旁邊抽出了新芽,這七年來,兩株新芽日益茁壯,卻從未結過半朵花苞,直到了那一在,彷佛一夜之間,雙樹的枝頭結滿了花苞,那正是你被送回到皇宮的那一日。」

「是老祖宗吧!是她要告訴我,她知道我回來了。」她紅了眼眶,想起了最敬愛的老人家。

「是,是皇女乃女乃顯靈,才讓朕能在有生之年見到你回到皇宮。」他伸手輕撫著她白皙的臉頰,心里一陣不舍,明明就已經夠單薄的身子,經過這一次重傷,又清減了不少,「你終于回來了,這趟旅程有些遙遠,是不?」

「是,太遙遠了,遠到我以為自己一輩子也到不了!」話出的同時,佟若愚紅了雙眼。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此生還能夠再見到他!

她是如此地想念,從那一天,他離去之後,她沒有一時一刻不想念他!

龍琛知道她所說的不是來到這里的路途,而是他們的人生,幾經波折,好幾次都以為是最後了,一路上荊棘滿地,他們越是想要靠近對方,就越感到阻礙重重,好幾次,當他們見到彼此時,都以為那是最後的相聚!

他的眸光在一瞬間變得黝暗,可以從她的眼神之中,看得出來她是多麼地急切,哪怕是早一刻趕到也好,只為了來到他的身邊。

「在你受傷昏迷的這段時間,汪罕繼承了汗位,替你發了喪,現在整個北大漠的人民正為失去他們最敬愛的鳳殷太妃而感到哀痛悲傷。」

听到他這麼說,佟若愚怔忡了好半晌,心里並不是太訝異,因為她早就料想到汪罕會有這個舉動,她的心里百味離陳,但最多的成分是愕然,因為緊縛住她的痛苦,竟然如此輕易地被解除了!

「你覺得難過嗎?」龍琛問得極小心,因為他深知她對西麝國的經營與貢獻,如今被輕易地抹殺,只怕心里一時不能接受。

「不,我不難過。」她笑著搖頭,說的是實話。

「那……還有一件事情,就算朕現在不告訴你,遲早你也會知道,所以現在朕還是明白對你說了吧!」

「說吧!這些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連命都差點沒了,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軟弱不經事的佟若愚了!」

龍琛搖頭,以姆指輕撫過她柔軟的臉頰,「佟若愚從來沒有軟弱過,她一向聰明睿智,在老祖宗的教誨下,她一直都是個令人贊賞的奇女子。」

聞言,她揚起瑰女敕的唇瓣,望著他輕輕的笑了,就像是一朵初春的嬌花,對著心愛的男人綻放出最美麗的姿態。

千萬人的崇拜與敬仰,都不及他一句贊美令她心兒愉悅。

龍琛也是定定地望著她,看著她如昔的美麗,望著她映出他臉容的美眸,那雙澄澈的眸子一如他們初識時那般靈黠動人,就算是一生一世就與她如此對望豐,都不會令他感到厭倦。

「汪罕除了替你發喪之外,據探子可靠的消息回報,他派人到處去散播耳語,說當初朕要娶你,並不是朕的一相情願,這七年來,你其實早就對老汗王不忠,私下與朕苟合,對于這椿婚事,是你主動提出的,心里是樂意的。」

「他沒說錯,在我心里,確實是樂意的。」佟若愚淡淡地笑了,如果她的繼子是偽君子,那她就是真小人,誰也沒贏誰多一點。

聞言,他揚唇笑了,但並不代表他能夠輕易原諒汪罕對她造成的傷害,「但他存心要毀你名節,要讓西麝國的百姓對你失望,讓他們以為你是一個不忠不貞的蕩婦。」

「皇上生氣了嗎?因為他散播耳語詆毀我,所以你生氣了?」

「任誰都知道這些年來你對西麝國所做的付出,再這樣下去,你所做的努力將付諸流水,只留下萬世的罵名。」

「如果我仍是鳳殷太妃,我確實會在乎,但鳳殷太妃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就只是一個名叫佟若愚的女子,這樣的我,你還會想要嗎?」

「自始至終,朕想要的就只是佟若愚。」

「那便無妨了,黑白是非就由得他們說去。」

「或許,說這種話對你而言很不公平,但是朕倒是很感謝他這麼做,因為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鳳殷太妃,你再也不能拿這個擋箭牌阻止朕接近你,再也不能,你是朕的愚兒,就只屬于朕一個人的佟若愚,朕要與你就像當年的鳳闕皇帝與挽燈皇後一樣,一心一意,死生相隨。」

「不,我們不行。」她笑著搖頭,澄亮的美眸瞬間覆上了哀傷的輕愁,「就算我不再是鳳殷太妃,仍舊是另一個男人的遺孀,我這個未亡人已經沒資格隨皇上進宗室的祖廟了。」

「你不能進祖廟,那朕陪你一起。」他眸底映著笑,說得斬釘截鐵。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佟若愚好半晌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瞅著他,腦海里一片空白,驚愕的程度,不下于當年听見他說要帶她一起進祖廟的宣告。

他是皇帝啊!

身為帝王,殯天之後進祖廟受後世千代萬代的子孫祭拜供養,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了,但卻為了她,他寧可放棄。

「朕會下令,等咱們百年之後,牌位不進祖廟,就你我一起葬進墳里,生同衾,死同廓,咱倆的是非功過,就由得後人去評論了。」

一陣久久的沉默之後,一抹如花般嬌艷的笑容在她的唇畔盛放,美麗的笑容將盛在她眼底的淚襯得特別楚楚動人。

「好,就听你的,咱們就這麼辦。」

說完,她偎進他的懷里,縴手環住他的腰際,傾耳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听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一聲一聲,與她的心跳極合拍。

「皇上知道我現在心里在想些什麼嗎?」

「想什麼?」

「我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場夢,一場好長、好長的夢,在夢里有痛苦,有悲傷,現在就像是大夢初醒,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實。」她柔軟的嗓音說得好輕、好淺,似乎直到現在,心里都仍舊有著迷惘。

「為什麼?」

「因為我以為這才是夢,下一刻,這夢便會醒來。」

「不,你確實作過一場惡夢,因為朕的錯誤決定,但是,你是真的夢醒了,這是真的,你與朕在一起,一切都再真實不過了。」說著,他收緊了臂膀的力道,將她擁得更牢。

在他的懷抱之中,她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從被他緊抱的疼痛之中,感覺到了真實,這時候,她的心里才終于有了踏實的感覺。

「朕還記得皇女乃女乃曾經說過,說她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很特別。」他輕撫著她如緞般的青絲,在她的耳邊低語。

「我不知道老祖宗對你說過什麼話,我只記得當鎮上的老長輩宣布老祖宗要回鄉省親時,大伙兒歡天喜地的情景。」她偎在他的胸口,美麗的眸光像是遙望著往昔,「好像除了我之外,每個人都听說了老祖宗是要回鄉來挑一個中意的小泵娘進宮,那時候我只是疑惑,怎麼好些天路過裁衣店,里頭都是人滿為患,原來,各家父母為了自個兒的千金,都是卯足了勁兒呢!」

「但你不只沒穿新衣,甚至于沒去迎接她老人家。」龍琛笑了,似乎想起了祖母對他說過的話。

「是,我沒有,我也沒料到老祖宗會四處走動,當她見到我時,我正給鄰近的趙爺爺在熬藥。」

「皇女乃女乃說,當她見到你時,你整張臉都被炭給燻黑,簡直就像一個小黑炭,她問你為什麼沒去迎接鑾駕,你還記得自己說了什麼?」

「我說,前去迎接老祖宗的人已經夠多了,不少我一個,但是,如果沒人來給趙爺爺熬藥,他就要病死了,老祖宗問我,給趙爺爺熬藥,我能得到什麼好處?我說沒想過得好處,只知道趙爺爺千萬不能病死。」

說完,她昴起嬌美的容顏,定定地望進他深黝的瞳眸之中,看見了他的眸底盛著笑意,還有一抹許久不見的頑皮淘氣。

「咱們能夠相遇,朕真的必須感謝一個人。」

「誰?老祖宗?」她眨巴了下美眸。

「不,那當然是你給熬藥的趙爺爺。」他俯首在她的唇上偷了個香,「沒有他的差點病死,老祖宗就沒法子看見你的好。」

「趙爺爺差點病死,並不是一件好事。」她一臉正色,忍住了差點溢出唇畔的笑意,此刻,他臉上掛著惡劣的笑意,一如她當年的初識的那個男孩。

「但對朕而言是好事,不過,朕給你一個說服的機會,如果你能夠說服朕,朕就同意那不是一件好事。」

說完,還不給她抗議的機會,他已經先下手為強吻住了她的唇,在她的驚呼聲中騰空抱起她走進屋內。

他已經忍耐太久,狂熱的內心再也按捺不住想要擁抱她的沖動,門扉在他們的身後被掩上,此時,一陣風拂過了雙樹,花兒輕顫,清甜的香味隨著風兒,遠揚上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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