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奇遇,安若瀾沒有告訴任何人。
依照白衣人的提示,在寺廟停留了兩日,依舊沒有見到嬋真大師後,她故意裝病,讓眾人又在普濟寺多留了兩日。
而後在第四日的清晨,小沙彌傳來了好消息。
嬋真大師雲游歸來,不日將到寺里講經。
安老夫人與孟老夫人喜出望外。
眾人都道安若瀾是有福氣的人。
安若瀾則愈發堅信那日的白衣人不簡單。
原以為還要等兩日,卻不想在得到消息的當日午時,看守廟門的小沙彌就急匆匆跑到了方丈面前通報,嬋真大師來了。
方丈立即帶著全寺的僧眾出到寺廟門前迎接,安老夫人與孟老夫人听到消息,亦帶著眾人跟了出去。
一身陳舊樸素袈裟的嬋真大師就站立在寺廟門前,慈眉善目,&無&錯&小說{www}.{wc}{xiaoshuo}.{com}看上去與一般的僧人並無二致,然就是這樣一位普普通通的僧人,是聞名整個大庸的高僧。
「大師。」方丈激動地領著眾人上前行禮。
「方丈有禮,此番又要叨擾了。」嬋真大師頷首微笑,目光掃到一旁的周宓兒與安若瀾,他微微一笑,念了聲佛號,撥弄著手中佛珠笑吟吟道︰「兩位姑娘好福氣。」
這話讓安老夫人與孟老夫人雙眼一亮。
安若瀾與周宓兒疑惑對視一眼。
安老夫人與孟老夫人忙相攜著上前,先是福身行禮。隨即才歡喜道︰「借大師吉言,還請大師指點弟子迷津。」
嬋真大師虛扶一把,雪白的雙眉微彎。「兩位施主多禮了,老衲正是為答疑解惑而來。」
聞言,安老夫人與孟老夫人又是一陣欣喜。
方丈便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諸位里面請,還請屋里說話。」
安老夫人這才意識到眾人已在寺廟外站了好一會,忙連連點頭。請嬋真大師進去。
一行人互相謙讓,遂進了寺廟的飯堂說話。
進了飯堂,還未坐下。孟老夫人便拉過安若瀾,道︰「瀾兒快過來給大師見禮。」
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安若瀾依言乖巧福身,恭敬道︰「小女見過大師。」
嬋真大師給人的感覺雖然溫和寬厚,她卻不敢有絲毫不敬。
「不必多禮。」嬋真大師扶起她。
見狀。孟老夫人又是激動不已。正欲開口,卻被安老夫人攔住。
對孟老夫人搖了搖頭,安老夫人對嬋真大師歉意欠身道︰「大師遠道而來,一身風塵,想必已是乏極,弟子實在不該攪擾,恰好眼下已是午時,不若大家先用些齋飯。待大師休整過後,弟子再來聆听教導。」
嬋真大師但笑不語。與方丈交換一個微笑。
孟雨晴心思活絡,便立即笑著起身,去後廚張羅布置齋飯。
很快小沙彌將午膳送上來,一行人用膳後,嬋真大師進了安排好的禪房休憩。
待方丈也離開,孟老夫人才不贊同地拉住安老夫人,輕聲抱怨︰「老姐姐,你方才怎的攔住我?這會又要多等半日了。」
安老夫人安撫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不急在這一時,總不能讓風塵僕僕的嬋真大師為我等解惑。」
孟老夫人會意,滿含愧疚道︰「是我欠考慮了。」
笑了笑,安老夫人拉著她走遠。
孟雨晴帶著兩個孩子回禪房,照看她們睡午覺。
屋外春光燦爛,正是游玩的大好時機,兩人哪里睡得著?
周宓兒道︰「娘,晚上我跟瀾妹妹睡得可好了,白日里就不用睡了吧?」
「睡得好?」孟雨晴斜睨她,反問道︰「昨兒個是誰說晚上蚊蟲多,吵得人睡不著的?」
「是我……」周宓兒悶悶地撅起嘴。
安若瀾撲哧一笑。
孟雨晴點了點她的額頭,笑嗔道︰「也老大不小的年紀了,還這般不著調,前不久你祖母還說該替你說親了呢,瞧瞧你這幅冒失調皮的模樣,娘親哪里敢情人替你說親?那不是禍害人家少年郎麼!」
「哪有這樣說自家女兒的!」周宓兒不依地抱怨,「你就怎知不是別家男兒禍害女兒呢?」
「我看不像。」孟雨晴笑著搖頭,周宓兒便哼哼地轉過頭不看她。
安若瀾瞧著母女兩人親昵的交流互動,心底不禁有些羨慕,竟隱隱有些期待。
她知曉出繼已是鐵板錚錚的事實,心中並無多少感傷,眼下她只希望日後能與嗣母和睦相處。
鬧過一陣,周宓兒終是沒有擰過孟雨晴,乖乖爬上炕床午睡。
所謂春困秋乏,正是最暖和的正午,只躺了一會,安若瀾便睡意漸濃了,就連嚷嚷著不想睡的周宓兒,也呼呼大睡起來。
見兩個孩子睡熟,孟雨晴細心攏好紗帳,悄聲退出了禪房。
來到孟老夫人與安老夫人的禪房,見兩位長輩沒有歇下,孟雨晴笑道︰「大娘跟姑母不歇歇?」
「哪里靜得下心歇息。」孟老夫人苦笑一聲,問道︰「兩個孩子歇下了?」
「歇了。」孟雨晴笑著在蒲團上坐下,「宓兒還鬧著去後山玩呢,吵了好一陣。」
「那孩子最是活潑機靈。」安老夫人抿了口茶,笑道。
「姑母還是贊了她,光是活潑有何用,我寧願乖巧嫻靜一些。」孟雨晴扶著額頭搖頭。
「也到說親的年紀了。」孟老夫人插了句嘴。
說起這個,孟雨晴更是頭疼,「這就是最讓我憂心的,婆婆也跟我提了好幾次了,我都不敢應下。」
「這有何不敢應的。」安老夫人笑嗔她一眼,「宓姐兒在盛京城的閨秀中是拔尖的。只要你願意松口,怕是周府的門檻要被人給踏破了。」
「可不就是這麼個理兒,你自個舍不得就舍不得吧。偏尋這麼些借口。」孟老夫人也道。
孟雨晴哭笑不得,自個的女兒自個清楚,宓兒雖然聰穎開朗,模樣討喜,在旁的夫人眼中千好萬好,但架不住這孩子收不住心,心眼又大。實在不像是能過好日子的。她可不想女兒嫁出了門後,再被親家說三道四。
還是再多教養幾年吧。
這樣想著,孟雨晴嘆道︰「再說吧。」
「這可使不得。」孟老夫人不贊同地顰起眉。「與宓兒年紀相配的世家公子就那麼多,與宓兒年紀相仿的世家閨秀又不少,你若是不早些定下來,怕是沒得選了。」
「這話說對也對。說不對也不對。緣分這事兒啊。可是說不準的。緣分不到,千萬個任你挑任你選,你也尋不著合適的,緣分一到,不挑不選也合適。」安老夫人淡淡笑道,又玩笑似的道︰「我倒是希望宓兒能做我的孫媳婦。」
「哎呀,老姐姐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咱們孟府也不少公子哥兒,與宓兒年紀相配的也不少。」孟老夫人也湊趣。
言下之意。周宓兒不愁嫁不到好人家。
孟雨晴只當是兩位長輩說的玩笑話,並沒有往心里去,只道︰「不管是做大娘的孫媳婦,還是做姑母的孫媳婦,都是宓兒前世修來的福氣,只怕她心中已有想法。」
聞言,安老夫人與孟老夫人笑眯了眼,「有想法是好事,咱們也不興盲婚啞嫁。」
孟雨晴笑著頷首,隨即便轉了話題,又聊起旁的閑話。
嬋真大師在申時左右派人來請,三人便收拾一番,去了方丈為嬋真大師特意準備的小院。
進了小院偏廳,嬋真大師已候在烹茶小幾旁,見過禮,四人落座。
小幾上擺著紅泥小爐,爐上擱著灰褐色的茶壺,壺里正咕咚咕咚地冒著熱氣,清雅悠遠的茶香隨著白汽冒出,飄散在茶室里,令人心寧神靜。
孟雨晴作為晚輩,便自覺提起煮好的茶為大家倒茶。
吃過茶,安老夫人這才開口,「弟子冒昧,敢問大師認為這世間可有鬼神?」
這話問的巧妙,若嬋真大師說信,那她們此行就是白跑一趟,若嬋真大師說不信,那她們就還有一問的必要。
這是在試探,以免節外生枝。
說到底,安老夫人心底對神女還是有些忌憚,又擔心嬋真大師與神女有關聯。
嬋真大師何等玲瓏剔透的心思,自然听出了她話中的另一層含義。
不怒不惱,他淡淡一笑,道︰「但凡這世間事物,有或無,但看個人心中定論,老衲只知‘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有關鬼神,老衲不敢斷言是有,還是無。」
聞言,安老夫人心底稍安,又問︰「大師可信鬼神?」
頓了頓,又補充道︰「實是近日神女名聲愈甚,弟子想請教大師的看法。」
嬋真大師頷首,「老衲回京途中,對神女的事跡也有所耳聞。」
「那……」孟老夫人欲言又止。
「不瞞兩位夫人,老衲也曾探詢過神女蹤跡,只可惜毫無所獲。」嬋真大師苦笑搖頭。
安老夫人與孟老夫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底的驚慌。
念了聲佛號,嬋真大師又道︰「神女是否真有神力,老衲不敢斷言,只是此次游學之旅,讓老衲感慨頗多。」
接著,嬋真大師說起了在西北廣闊的地域游學時的所見所聞,他遇到過許多因旱災流離失所的百姓,也見過被窮凶極惡之徒逼到絕境的窮苦人家,還有誤入風塵,染上不治之癥,郁郁而終的年輕姑娘……
隨著他的話,安老夫人三人仿佛也看到了那塊貧瘠的土地,那片荒涼的原野,還有那餓殍遍野,災民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淒涼場景。
安老夫人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道︰「比神女所救之人悲慘可憐的大有所在,若神女當真是天神降世,為解救蒼生疾苦而來,那她為何不到淒苦的西北之地施予援手,而是留在繁榮昌盛的盛京城?大師可是這個意思?」
「正是。」嬋真大師驀然頷首。
四人心中都頗為凝重。
良久,孟雨晴幽幽嘆出口氣,率先開口道︰「我對西北旱情有所耳聞,只是不知已如此嚴重。」
孟老夫人搖頭嘆息︰「朝廷雖有撥糧賑災,但盛京距離災區路途偏遠,路經州縣又多,怕是途中有中飽私囊之徒。」
「可悲的是,災區當地的官員不知向鄰近府州求助,不知設法緩解災情,安撫百姓,反而大興土木,建造廟宇閣樓,祭祀天神,以求庇佑。」嬋真大師沉痛地閉上眼,又是念了聲佛號。
「可見,鬼神之說全是謬論。」孟雨晴語帶慍怒。
「阿彌陀佛,此事還是不提了吧。」嬋真大師笑笑,主動岔開了話題,轉而問起三人的來意。
他已听方丈提過一二。
「不敢隱瞞大師,吾等乃是為家中女娃而來,還望大師指點。」孟老夫人忙不迭答道。
隨即,三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將由來說了個清楚。
嬋真大師德高望重,她們不怕傳出什麼閑話。
「原來如此。」听聞三人的講述,嬋真大師了然頷首。
「還請大師點撥。」三人一起斂首請求。
嬋真大師灑然一笑,抬手讓三人不必多禮,笑道︰「我瞧著小小姐是有福之人,三位施主倒是不必多慮。」
「不敢質疑大師的話,只是……」孟老夫人頓了頓,才又道︰「只是如今小娃名聲受損,即便如今有人家願意收留,也怕日後發生不幸時,旁人將過錯又都怪到弟子外孫女身上。」
「吾等此行,就是希望大師能指條明路,為弟子孫女尋個好去處。」安老夫人亦憂心忡忡。
嬋真大師連連頷首,並未立即答話,而是轉向孟雨晴笑問道︰「這位可是小娃親母?」
孟雨晴一怔,隨即才搖頭道︰「信女只是瀾兒姨母。」
「這是女圭女圭母親的堂姐。」安老夫人解釋。
「老衲明白了。」嬋真大師似有所悟,沉吟片刻,他笑道︰「恕老衲直言,出繼一途對女圭女圭才是最好。既然三位是為女圭女圭求福而來,老衲便大言不慚地說兩句。世間所謂的福氣,一則來源天賜,來源二則人佑,不管哪一樣,都是人說出來的,老衲以為,福氣也是可以由人力改變的。」
「大師所言……弟子不甚明白……」孟老夫人皺眉,似有不解。
安老夫人卻是若有所思,心底漸漸有了主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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