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他。
是的,她喜愛著他,將他當成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
可是她為什麼會忘記呢?
她應該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第一次見到他的深刻印象,那是還帶著一點寒意的初春天氣,許多花兒都只是含苞待放,唯一能令人肯定春天腳步不遠的證據,就只有枝頭上新抽的女敕綠。
她不應該會忘記的。
畢竟她是真的很討厭一直跟蹤她回家的男同學,不是因為他的外表總是骯髒邋遢,而是他每次盯著她笑的眼神,總是猥瑣得令人反胃。
那一天,氣溫突然下降了好幾度,出門上學之前,老媽還特地拿了一條絕色的毛線圍巾追著出門,趕在公交車到來之前把圍巾交給她,教她一定要將圍巾戴上,說脖子暖子比較不容易著涼。
到了她放學的時候,天公很不作美地下了雨,氣溫頓時下降得更快,感覺起來都快要比冬天還要寒冷。
但讓她加緊腳步趕著回家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寒冷的天氣,而是跟在她的後面已經好些時日的威脅。
「蘇同學。」
冷不防竄出的呼喚讓她嚇得渾身一顫,她看著擋住自己去路的男同學,忍住了不讓自己露出害怕的表情。
「對不起,我要回家了,請你讓開。」她退後了半步,想著自己應該從哪個方向逃跑會比較安全。
「上次我問過你……」
「我不答應!」她飛快地打斷他的話,又往後退了兩步,「不好意思,我不想要跟你交往,我的父母親說不可以在大學以前交男朋友,所以很不好意思,請你讓我,我要回家了!」
「有那種不明理的父母,你還回家做什麼?你跟我回家,你回我家,沒有人會妨礙我喜歡你!」
說著,他沖上前捉住她的手,硬是要將她拖走。
「放開!救命!誰來救命啊!」
蘇迎春用力地掙扎,揮著手里的傘打他,但他沒有閃避,就像附骨之蛆般糾纏著她不放,最後還伸手扯掉了她脖子上的紅色圍巾,當他發現她不肯乖乖配合時,揚起手就要給她一巴掌。
看見他揚起的手,她嚇得閉上眼楮,把頭低下。
就在黑暗之中,她听見了一聲殺豬似的哀號,捉住她不放的糾纏突然間松開了,她睜開眼楮,看見了一名陌生高大男人身手利落地制伏了男同學,一個反折幾乎要將他的手骨給折斷,最後,他只是沉冷地對男同學說了幾句話,便放他跑掉了。
當男人拾起沾了骯髒雨水的紅色圍巾,交到她的手上時,她強忍住的害怕淚水滾滾落了下來,忍不住嗚咽了聲,撲進他的懷里痛哭了起來。
「沒事了。」
他好像是這麼安慰她的,但她已經不太記得了,因為她真的哭得很慘,把他的襯衫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她忘記自己空間哭了多久,反正他好心沒有阻止,她也就更加光明正大地借用他寬闊的胸膛,汲取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熾熱體溫,好讓因為害怕而發抖的自己不再感到更加寒冷。
「你在害怕那個男孩會再來煩你嗎?」他沉聲問,渾厚的嗓音從他的胸膛傳進她的耳朵里。
遲疑了半晌,她終于點了點頭,哽咽著幾乎泣不成聲,「我不能跟爹媽說這件事情,他們會擔心我,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想到以後還是每天要上學,我就覺得……就覺得好難過……」
「為了不讓爹媽擔心而隱瞞真相,我到底是應該夸你勇敢,還是說你天真得接近愚蠢呢?你以為不說就能夠解決問題嗎?」
「我沒想過可以解決問題,我只是不想讓爹媽擔心而已……」她昂起哭紅的雙眼,不服氣地瞪著他。
在初觸及他視線的那瞬間,她不由得愣了一愣,被他如深潭般的黑眸給吸引,她覺得他的眼神非常地銳利,但是卻又將光芒隱藏得十分之好,讓人怯于注視,卻又能夠揪住人心似的。
「從明天開始,你每天提早十分鐘出門上學。」
「這樣做就能夠避開那個人嗎?」她眨了眨湛亮的眸子,豆大的淚珠子潸然滾落,心里知道這個方法是沒用的。
***
她提早十分鐘,也提早二十分鐘出門,還是會遇到那個變態同學,後來她改變策略,變成了晚十分鐘,也晚過二十分鐘,曾經還有一次晚過半個小時才出門,都已經搞到上學遲到了,卻還是遇到那個變態!
「不,你不需要特別避開他,雖然我相信從今以後他大概也沒膽量再找你麻煩,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從明天開始,我接送你上下學。」
「你……要接送我?」
「對,你不樂意?」
「不是不樂意,是因為我們又非親非故,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有了剛才的不好回憶,她無法不讓自己變得神經兮兮。
「因為……」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聳聳肩笑了,「如果你相信我不是壞人,明天早上,我會在你家的對街門口等你。」
後來,他真的每天撥空接送她上下學,起初,他們之間的話不多,就算是聊天,也大半是她在聊自己的父母與學校,他總是不多話,總是讓她感覺他這個人沒有過去,甚至于沒有家人朋友。
但她卻不覺得他危險,明明他才是那個最可疑的分子,但是,他就是能夠讓她放心待在他身邊,絲毫不會覺得害怕。
後來,她才知道他失去了記憶,住進那棟大洋房是為了要養病。
後來,是她先說喜歡他的,在那短短的兩個月里,她幾乎就像股牛皮糖似地黏著他。
後來,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他吻了她,答應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將她給忘記,就算他說她愛上的是個惡魔,她也沒覺得害怕過。
如果你忘記也就算了……不行!他才不可以忘記!
她怎麼可以說出這種雲淡風輕,彷佛事不關己的話呢?那根本就不像她的個性,她才不可能隨便就讓他算了!
你最好知道將有一個人會很傷心,那個人說是我……
是的!她真的好傷心,成天難過得差點以為自己會死掉,又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想活了,因為她的心無法停止跳動,但每一次的心跳都伴隨著想念他的疼痛,讓她覺得好難過,也很生氣。
她氣自己為什麼要愛上他,為什麼在他違背諾言把她忘記之後,竟然還不斷地想念他!
是的!無論她有多氣他,卻還是很愛他,直到……直到那件事…究竟是哪件事情呢?她究竟……
猛然間,蘇迎春一身冷汗地從夢中驚醒,原來就已經白女敕的臉蛋,更在此刻蒼白如紙。
她很努力地思索最後自己空間應該想起什麼,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她卻忘了,額邊的舊傷隱隱作痛,疼得她沒法子再想下去,也疼得她無法判斷究竟是清醒的,還是在睡夢之中。
這時,她轉眸看著四周,天已經亮了,床邊的電子時鐘上顯示現在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半。
她心想九點半而已,還好啦!
驀地,她睜圓美眸,小嘴也跟著閉不起來,九點半還而已?
上班遲到了啦!蘇迎春飛快地掀被翻身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進浴室,隨即就听到里面傳來匡當的聲音。
這時在樓下的蘇家夫妻听見樓上又是一陣戰爭似的噪音,彼此對望了一眼,聳聳肩,早就已經習慣了這個他們蘇家每天早上必定展開的序曲……
一整個早上,她魂不守舍,不斷地想著昨晚那個夢。
她從小到大不知道作過幾千幾百個夢,但是,從來沒有像那個夢一樣,每一個畫面、每一個景象都清晰得令人難以忘懷。
最令她覺得可怕的是,就算她現在人已經清醒了,卻仍舊不斷有一堆畫面跳進她的腦海里。
無論是讓她高興的,或者是讓她傷心的景象,一幕幕就像走馬燈似的,不受控制地侵佔她的腦海,就像韓慕夏這個男人一樣,無論她願不願意,都強佔住她的腦子不放,把她的每一寸思緒都佔為己有。
難道,這就是當年醫生所說的後遺癥嗎?
蘇迎春坐在大洋房前的台階上,雙手抱著腿,縮成一團,讓小巧的下巴抵在膝蓋上,斂眸盯著幾株醉醬草不畏石階的堅硬,頑強地冒出頭來,還開了幾朵白色的小花,迎風而立,腰桿子挺得比誰都直。
她找開擱在手邊的水罐子,兜頭給它們澆了一點水,腦袋里卻仍舊有斷地在思考著,想當初她頭部受了重任,沒留下什麼大毛病,可是醫生說在她身上還留了一點後遺癥,要是哪天覺得不對勁了,要快點回去掛診。
「可是在韓慕夏出現之前,我都沒有不對勁。」她柔女敕的嗓音幽幽地說著,彷佛在對著醉醬草訴苦。
「你坐在這里干什麼?」韓慕夏無聲無息地走到她的面前,看著她一臉沮喪地坐在台階上,俊朗的臉龐神情淡然。
蘇迎春先看到的是他的一雙長腿,然後慢慢地抬頭,眸光不經意地瞥向他提著簡單行李的左手,她看見了套在他左手無名指上的白金戒指,嶄新而且炫目的光澤教她無法視而不見。
原來,傳聞不是謠言,是有真憑實據的。
他結婚了!但是,與他結婚的新娘並不是她。
「羅拔要我回家,他說我今天怪怪的,要我先回家休息。」她回答他的問題,但全副心神都還是停留在他的婚戒上。
她用力地抿住女敕唇,不讓自己紅了眼眶,但無論她多麼努力,心里依舊是一陣陣揪得難受。
那枚白金戒指戴在他的長指上很好看,就算他並不是為了她才戴上那枚戒指,但她仍舊覺得很好看,修長的手指看起來比以往都還要性感。
蘇迎春咬著唇,幾乎把唇瓣都給咬痛了,還是勉強自己露出微笑。
她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個傻子,才會在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竟然會覺得別的女人替他戴上的婚戒,令他讓人感覺更迷人。
「如果你覺得不舒服,確實應該要早點回家才對。」他勾唇笑了,越過她的身邊,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蘇迎春回頭看著他走進屋里,遲疑了半晌,也起身跟著他的腳步走進去,她瞅著他高大的背影,你是閑扯似地開口說話,打破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沉默。
「我今天確實從早上就沒精神,因為我作了一個夢,夢見了我十七歲的時候就見過你。」
聞言,韓慕夏猛然回頭,嚴肅地抿著唇,不發一語地盯住她。
「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她聳了聳縴肩,露出花兒般甜美的微笑,「因為我整個早上都在想那個夢,所以有點傻愣愣的,但是,我覺得奇怪的人並不是我,是公司里的同事,羅拔最明顯,他一向喜歡找我隨便閑扯,可是,他今天就變得好奇怪,看著我的眼神也不太一樣,公司里的氣氛也不太好,羅拔不說,我問帶刀,他也說不知道原因,而鳳大哥有不好的紀錄,所以,就算真的能夠找到他問話,也不知道能否相信他說的是實話。」
「所以,你才想到要來找我問清楚嗎?」他挑起眉梢,依舊是一臉平靜淡然,只有兩簇小小的火苗在他的眸底竄動著。
她笑著搖頭,垂下小臉,用腳尖在地上畫圈圈,「本來,我真的有事想要問你,不過,我現在已經得到答案了,所以不需要問了。」
韓慕夏立刻就知道她所指的是他結婚一事,看著她無助的神情像個迷失的孩子般,他咬咬牙,回身就要走開,不想向她解釋。
就在這時,她冷不防地撲進他的懷里,一雙縴細的手臂緊緊地摟進他的腰,將柔女敕的小臉埋進他的胸前。
「吻我!」她冷不防地說出這兩個字,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好奇怪,她應該要大發一頓脾氣,就像瘋婆子一樣對他發脾氣,可是,她現在卻希望他可以吻她,用他的體溫燙暖她,「吻我,好不好?」韓慕夏定定地注視了她半晌,听出了她藏在最後一句話里的卑微,看出了她明明就想要哭泣,卻還是想要裝出微笑的逞強。
兩人之間的沉默就像一塊沉甸的石頭,就在她以為絕望的時候,他驀然俯首吻住了她輕顫的唇,靈活的舌尖侵入了她甜膩的唇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