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華恬疑慮著,要不要找時間與沉香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時間便悄然過去。
這一日,她正告了假在屋里畫著山林大圖的最後部分,丁香激動地走了進來,人還未曾到,聲音已經傳了過來,「小姐,出大事了。」
華恬看著即將畫好的圖,放下了筆,轉身問道,「何事?」
丁香興沖沖走過來,拍著胸口,一張臉激動得通紅,口中還喘著氣。
「听說二小姐被二夫人打了一巴掌,然後被禁足了。」
華恬挑眉,這麼看可真是一樁大事。
沈金玉把華楚丹當做了心尖上的肉一般疼愛,即便上一次被她氣得吐了血,都仍舊沒有下手打她。如今,竟然打了,並且還禁足。
到底華楚丹,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
「可是查清楚了,嬸嬸為什麼要打二姐姐?」
說到這里,丁香囁嚅起來,「這,並不十分清楚,不過肯定了的,是二小姐偷偷到街上去了。」
到街上去,即便被發現,最多也是斥責一番,怎麼會打人?何況,以沈金玉對華楚丹的疼愛程度,最多說一兩句,連斥責都不會。
丁香似乎對自己回不上話有些不好意思,她眼珠子轉了轉,剛想說出去再打听,沉香便牽了簾子進來。
她進來了之後,並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看了看華恬與丁香的臉色。
見丁香有些不好意思,沉香略一想,就明白過來了。道。「奴婢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華恬與丁香的目光便都移到沉香身上來。
迎著兩人的目光。沉香一如既往地沉穩,並無任何不好意思,「二小姐偷偷帶著丫鬟到街上去,據說遇到了那楊大郎的娘親楊夫人,便上去套近乎。結果被楊夫人說了些不好听的話,怏怏而歸。」
好一個怏怏而歸,以華楚丹的性格,竟然不是含怒而歸。可見她內心是多麼的傾慕楊大郎,所以被其母嘲諷,亦不曾生氣。
不過,華恬目光輕輕掃了一眼沉香,覺得真的需要跟沉香好好說一說了。
似乎,沉香知道自她進府之後,所有的事情。那些恩恩怨怨,和與此相關的人物,她都門兒清。
「楊夫人難不成也到我們家來說什麼了,不然嬸嬸如何得知?」華恬問道。沉香的事可以暫緩處理。倒是華楚丹這一事,要好生查清楚。
沉香點點頭。「听小丫鬟們說,確是使人帶了口信過來。門房還說,那丫頭進去時好好的,出去時一邊臉都腫了,想來叫二夫人教訓過一通。」
原來如此,想來楊夫人傳的話肯定叫沈金玉十分難堪,以至于她打了丫鬟還不解恨,還要發怒打華楚丹。
之前因為華楚丹落水一事,華恬暗中插手,讓兩家成了仇,再無可以化解的可能。楊夫人對沈金玉,肯定是刻骨的仇恨。
在街上遇到毀了容的華楚丹套近乎,楊夫人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羞辱沈金玉。
被羞辱的沈金玉生氣了,要打華楚丹,就符合邏輯了。
看到華恬在沉思,沉香又道,「听說二小姐雖被二夫人打了,但是卻不認錯,甚至說出了非楊大郎不嫁的話。」
華恬一下子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這個華楚丹,太生猛了吧。
而且,沈金玉的態度也很耐人尋味。
如今華楚丹已經毀了容,名聲也毀了,她應該急著幫華楚丹找夫家才是。可是華恬覺得,沈金玉一點兒都不急。
她到底是胸有成竹,還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必定不可能是破罐子破摔!沈金玉對華楚丹,寵溺無限,怎麼會不操心?
到底如何,且等著罷,總會露出蛛絲馬跡的。
丁香听了沉香的話,臉上露出些羞赧的神色來,「沉香你也太沉得住氣,竟全部都打听清楚了才來回話。」
「就該如此,不然一問三不知,誰以後還願意問你?」華恬听了,忙乘機教育。
丁香吐吐舌頭,點點頭。
華恬想了想,說道,「如今二姐姐才被嬸嬸罰了,難免不會遷怒,你們小心些,她沒準就會來我這里發火。」
「不至于罷?二小姐不是被禁足了麼?」丁香訝異道。
「二小姐辦事,向來出人意表。」沉香在旁道。
華恬目光閃了閃,說道,「丁香出去吩咐好外頭,小心些行事。沉香留下。」
兩個丫鬟忙應了,接著丁香掀了簾子出去,沉香微微垂下頭,站在原地。
華恬起身,對沉香道,「你跟我來罷。」
勢必要問清楚了,沉香此人,到底是何身份。擁有如此杰出的宅斗技能,竟要來小鎮上做婢女,實在太奇怪。
「是。」沉香低聲應著,聲音中似乎帶上了一絲顫抖。
華恬自然听出了沉香聲音里的不自然,但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帶著沉香往自己臥室里走。
進了臥室,她坐在軟榻上,讓沉香也坐下來。
沉香此時像個傀儡一般,華恬說什麼便做什麼,什麼話也不曾說。
「沉香,你猜得到我要問什麼,對麼?」華恬目光復雜地看著沉香,說道。
沉香沒有說話,而是微微點了點頭。
看來,她倒也願意說。華恬心中暗想,便坐在軟榻上,一聲不吭地等著沉香回話。
一時之間,滿室沉靜。
窗外一只燕子飛到窗台上,叫了幾聲,打破了一室的寧靜。
「奴婢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自願賣身。但是,絕對不會害了小姐。」沉香出聲了,聲音顫抖,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能說出來。
得。說了這麼一句。倒把別的話都堵了回去。
可是。華恬並不打算就此真的什麼也不問,她目光看向窗外,輕聲道,「可是我如今所處,危機四伏,需要培養真正忠心之人,你來路不明不白,我不敢用。」
沉香一下子抬起了頭。看向華恬,「奴婢來歷清白,小姐可以查得到。」
「所以才奇怪麼,能夠捏造這麼一個身份,卻專門來做我的婢女。」華恬站起身來,走到沉香跟前,居高臨下冷笑道。她不喜歡別人對自己繞來繞去地說話。
沉香再度沉默起來,眸中明滅不定,仿佛內心正在經歷掙扎。
華恬站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四個月前。京中長公主府以謀反罪滿門抄斬。長公主事先得知消息,先行遣散了一批僕人。奴婢正是出自長公主府。」
沉香低低的聲音。在寂靜中無比清晰地傳了出來。
華恬一愣,心中瞬間滿是沖擊,她怎麼也想不到,沉香竟然會與長公主府有聯系!
對于帝都,她未曾去過,帝都中的人物,例如長公主這等,都是傳說中的存在。而沉香,竟是來自這個傳說中的府邸,可真叫人吃驚的。
「長公主即便要保下一些人,也不會是僕人。」饒是吃驚,華恬仍舊很冷靜。
既然長公主會被以謀反罪抄斬,那麼肯定不會是個善人。既然如此,在危急之中,怎麼可能先去顧及府中的僕人?
「本是為了保護小主人,可是中途失散了。奴婢流浪日久,遍尋不著主子,想著賣身為奴,可保得一時安穩,便再度自賣為奴。」
華恬沉默下來,如此這般,就能說得通了。
可是,即便說得通了,也不能證明沉香說了實話。以沉香滿級的宅斗技能,撒謊可算是信手拈來。
「我知道你這來歷中,真假相集。可是,只要你在我身邊忠心,我便不追究。你自己好自為之罷。」華恬緩緩道。
沉香抬起頭來看向華恬,「小姐,我能忠心為你十年,這便夠了罷?」
華恬迎著沉香的目光,緩緩地笑了,「足夠了。十年後,即便你背叛,亦傷不了我。」
聲音清脆,帶著孩童的稚女敕,在沉香耳中,卻似那個尊貴的長公主在發號施令一般,充滿了魄力!
「即便離開,我也不會做不利于你之事。」她笑道。
華恬不再搭話,話鋒一轉道,「長公主府中出來的,如今可都是戴罪之身,我不希望你的身份會被泄露出去,惹來禍端。」
沉香點點頭,「奴婢曉得。」
等沉香退去之後,藍媽媽從窗中翻進來,看向華恬,「她的身份是一個禍端,一個不好,會連累了華府。」
「我明白的。」華恬點點頭,「可是這麼一個可心的奴婢,不留下來實在不甘心。只要她不胡說,我有信心能夠瞞下來。」
如今她人手短缺,而沉香看著聰明伶俐,宅斗技能滿級,實在是一個讓人舍不得放手的好人選。況且,機遇與危險並存,她歷來都是知道的。要得到好幫手,就得冒一定的風險,她賭得起。
而且,華恬想得更多。
長公主府四個月前出事,而她爹在北地,則是三個月前出事。這兩者,到底有沒有聯系?
華岩在北地從軍,若是京中出了事,連累同一派系的邊疆之人,倒也說得過去。
如今,唯一連不上的,便是時間不一樣。
可是,北地的軍隊屬于秋後算賬,也能夠解釋得通。
但若真是有聯系,為何她娘能夠帶著他們三兄妹,一路從北地回到山陽鎮?
按照正常狀況,若是有牽連,必定是合家都要被處死。
如今她回到華府,竟一直安然無恙,沒有殺手殺來。
那麼,只能說是,她想得太多了。她爹爹華岩之死,根本與長公主一案無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