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俊雅無雙的一對青年都是大受打擊的樣子,藍媽媽原先的陰霾心情都沒有了,在一旁暗暗笑了起來。
一炷香時間之後,華恬將手中的第一幅畫轉過來,讓兩人看著畫作內容,笑道,
「這是真品。三百年前寒山先生所繪的出蜀圖,此畫繪在宣紙上,技法精妙,開了重彩設色的先河,可以說是這一流派的濫觴。」
听了此話,俊朗青年與美貌少年俱是一震,看向華恬的目光再無懷疑。
此時華恬披著美貌少年所贈的白狐裘,已經從寒冷中緩過來了,玉白的小臉變回了原本的顏色,襯著雪白、毛茸茸的狐毛,倒像個雪地里出來的小仙童。
美貌少年雙目異彩漣漣,盯著華恬細看,根本無暇去看華恬手中的畫作。
直到臉皮厚如華恬,都覺得不好意思了,美貌少年這才長嘆道,「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鑒賞造詣,只說‘天賦’二字,恐怕不足以形容。」
華恬一笑,並沒有答言,若是面對其他人,她早已開口說得頭頭是道了。可是對于這個第一次見她身著寒衣,便能贈出價值萬金衣裘的少年,她並不想以虛假之言欺之。
「大哥哥你謬贊了。天賦固然重要,但勤學苦練也是必不可少的。我能鑒賞出來,亦是經過許多枯燥訓練的。」
最後,華恬還是如此說道。這的確是她上一輩子勤學苦練的結果。只是這麼說出來,在場所有人都難以理解,必定認為她是天賦杰出。口中謙虛。
因為她如今才五歲。即便從兩歲起勤學苦練。也不過練了三年。三年便有如此鑒賞水平,除了歸之為天賦還能如何?
幸好,美貌少年並不曾多想,只當華恬是謙虛,當下笑笑。
華恬見美貌少年並不追問,便放下一顆心,繼續拿起另一個踞,打開仔細看起來。
第二張踞是一張字帖。字帖上草書龍飛鳳舞,華恬亦是看了一炷香時間,便給出了斷定。
這卷草書,亦是真品,乃是前朝一位隱居名士所作。因這名士遠離俗世,留下來的作品不多,如今這一卷草書,價值比第一幅《出蜀圖》要高許多。
第三個踞亦是一幅畫,此畫繪的是宮廷侍女梳妝這一日常生活,線條流暢。極具風流,可惜只是後世偽造的贗品。
三個踞都鑒賞完畢。華恬便坐下來慢條斯理地喝茶,讓俊朗青年與美貌少年自行看畫作。
美貌少年拿著《出蜀圖》與草書字帖,動作小心地重新卷成一個個踞。
俊朗青年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遞給華恬,笑道,「此番幸得兩位相助。」
他原本便是禮貌周到,如今見到華恬以五歲稚齡,便能鑒賞名家畫作,禮貌上又多了兩分,顯得頗有些熱絡。
華恬笑道,「幸不辱使命。」
藍媽媽伸手接過銀票,看了一下,見一張是一千兩,一張是五百兩,便塞進懷中。
看看俊朗青年,又看看美貌少年,華恬伸手解開自己身上的狐裘,笑道,「如今事已了,我們也該告辭了。這狐裘,便物歸原主罷。」
此時美貌少年已經收好踞,聞言唇紅齒白的臉一下子板了起來,「你既不要,便扔了罷。我也不至于要拿一件狐裘去巴結人。」
華恬一愣,斷斷想不到這美貌少年如此大的氣性,轉念一想,此間名士便是這等脾性古怪,倒是自己唐突了,便笑起來,
「大哥哥,我只道這狐裘貴重,我消受不起罷了。哪里會認為你是要巴結我呢。我出身,嗯,出身貧寒,家中,嗯,平日所遇之人多有刁難,何曾受過如此優待?一時受了,頓生不慣,倒惹你生氣了。請你莫怪。」
听著華恬情真意切地道歉,又從她話中知道她境況不好,美貌少年一張臉很快便恢復了原先的溫和,溫言道,「倒是我胡亂發火了,小兄弟你莫怪才是。」
說完,又將華恬拿在手中的狐裘接過來,重新披在華恬身上,一雙修長的手指慢慢扣上扣子,這才道,
「第一次贈你這袍子,是看你于這秋雨中冷得嘴唇烏青,心有憐惜。如今第二次贈你袍子,則是對你才華敬佩至極。你可不要推辭了。」
華恬撫模著身上滑膩的雪白皮毛,心中思緒萬千,都化作暖流流進心中,她抬頭看著美貌少年,笑道,
「大哥哥你如此說,我再不收下,便要臉紅了。只是我處境並不好,不能互通姓名,請大哥哥莫怪。」
美貌少年搖搖頭,笑道,「我怎會怪你。世上多艱辛,且天長地遠,只怕一別再無見面之日,何必在乎姓名?」
听到美貌少年如此之話,俊朗青年笑道,「我這弟弟平日極少有真正瞧得上眼之人,想不到青州的一個小鎮子上,竟有一個小女圭女圭,恰好是他看重的。真是難得!」
「他不是小女圭女圭,將來定會是大周朝的一個聲名顯赫的名士。」美貌少年搖搖頭,看著華恬認真道。
「大哥哥謬贊了。」華恬謙讓道。她是一個女子,將來無論成就如何,也是不能及得上這世上那些脾氣古怪,但是能力杰出的名士的。
「我們尚有大部隊等著,不能在此處久留,就此告辭了。」俊朗青年看了看外面天色,對華恬與藍媽媽肅言道。
華恬一怔,看向美貌少年,只這片刻,她竟產生了不舍之意。
見華恬望著自己,臉有不舍之色,美貌少年溫柔地笑道,「我姓周,排行第八,家住袞州。他日,你若方便了,可來尋我。」
說著,他拍了拍華恬的頭,長身而立,與俊朗青年站在一起,沖華恬、藍媽媽點點頭,率先走了出去。
「我叫華六。」華恬對著空空如也的門口輕聲說道。
外面沒有回答,只傳來腳踏木梯的聲音。不知道,他們可曾听到。
等腳踏樓梯的聲音也消失了,藍媽媽道,「這兩人比上次那人似乎還要大方尊貴,看樣子,是兩人輕騎快馬,專門趕回來的。」
「顯然如此。先前那俊朗的青年便說過了。」華恬聲音低低地說道。
看到華恬如此低落的神色,藍媽媽有些吃驚,道,「想不到你竟會如此不舍。」
「無緣無故,他待我好,倒讓我多愁善感起來了。易地而處,你會贈我這等價值千金的狐裘麼?」
藍媽媽低頭看向華恬身上的狐裘,見狐裘上無半絲雜毛,顯然是難得的貨色,搖搖頭,「不會。這世上,沒有多少人能做到。」
華恬點點頭,所以,我這些難舍的情誼,正是應該的。
兩人在屋中站了一會子,彼此都默然無聲,良久,華恬才道,「不是還有人要鑒賞麼?我們再去賺些銀子罷。」
「我還以為你有了這狐裘,便要忘掉了呢。」藍媽媽說著,伸手牽過華恬的手,打開了窗,從窗口躍了出去。
華恬到了窗外,小臉被秋風一吹,覺得濕漉漉的,這才想起自己身上穿著狐裘,便叫道,「等一等,把狐裘收起來再走。」
藍媽媽落在客棧後的牆根下,眯著眼楮看了看天色,道,「如今並未下雨,只是秋風濕潤,似是有雨罷了。你穿著狐裘,免得著涼了。」
華恬伸出手去感受了著重感受了一下,搖搖頭,便要解衣扣。
「罷了,這濕潤的風,正是容易損壞衣服。將來若是他與我作對,談崩了,好歹還有件衣服可以還他。再者,我們還要去另一間客棧幫人鑒定,穿這麼貴重不好。」
藍媽媽見狀,搖搖頭,接過華恬手中的狐裘,道,「你到一旁,省得被風吹得病了。我去店里扯一塊布把這狐裘包起來。」
華恬點點頭,目送藍媽媽離開,自己又站了一會子,覺得這秋風果然冷,狐裘積攢下來的暖氣都沒了。于是看了看四周,往外走幾步,剛好站在一個牆角里。
秋雨雖不曾再下了,但是屋頂的瓦片仍未干,屋檐上時不時有水滴下來。
一滴水滴滴進華恬的脖子里,瞬間讓她涼得打了個寒噤,渾身一哆嗦。
她抬頭看看屋頂,見另幾片瓦片上,也積累了透明的水滴,正欲滴未滴。
剛想躲開,目光往外邊大街上一晃,突然便怔住了,瓦片上的幾個水滴爭先恐後滴下來,落在她脖子上,她卻已忘了寒冷。
那是……
華恬從牆角上走出來,什麼也來不及想,怔怔地追上前去。
大街上,因為來了一場秋雨,青石板上濕漉漉的,並沒有多少行人。
一道壯碩的人影在街上走著,似乎對這街邊的物事都很驚訝,兀自左看右看。
正看著,他听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便忍不住回過頭去。
濕漉漉的街上,站著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衣衫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嘴唇,已經凍成了青紫色。
他此刻,正怔怔地看著自己,眸中思緒難明,復雜無比。
見狀,壯碩男子收回目光,到一旁熱氣騰騰的包子鋪里,包了兩個包子,拿著往那小男孩走去。
「給你,吃了取取暖。」壯碩男子把手中的包子遞給小男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