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平日里交好的姐妹,有些家里是有姨娘這種生物的,言談之間,自然說過姨娘戰斗力如何的彪悍,所以她們听到自己府中也來了姨娘,要與自己母親斗,自然是心急的。
華恬不緊不慢跟在兩人身後,一道往角門而去。
原本自己單獨前往,還要找借口為什麼趕過去,如今有了兩個「姐姐」在前邊沖鋒陷陣,她根本沒有必要擔憂太多,凡事有她們撐著呢。
三人漸近靠近角門,便听到了角門傳來吵嚷的聲音。
華恬听出來了,其中一個是婉姨娘,她正哭得傷心,另外有桂媽媽無力的反駁,亦有鎮上圍觀者的指指點點。
走在前方的華楚宜與華楚芳腳步一頓,接著加快了快步,走了出去。
華恬自然跟著加快腳步,跟上去瞧熱鬧。
到了角門,熱鬧的聲音更甚,單從表面上看來,沈金玉與桂媽媽有些狼狽,而雲姨娘與婉姨娘似乎也不曾佔據優勢,兩人臉上均是哀戚不已。
不過,深諳內宅斗爭的沉香,一眼便看出來,雲姨娘與婉姨娘佔據了優勢。
而華恬也從個人神情以及性格中,知道了雲姨娘與婉姨娘如今算是壓著沈金玉了。
「雖則夫君過世前,已經寄了信,雲若是府中有難,夫人一個女子帶著幾個小娘子難以支撐,便讓我們回來幫襯一二,可是如今夫人並不願意,又疑我等回來害人。實在是好生為難。」
婉姨娘以手掩面,哭哭啼啼地說道。
她的手中。果然是拿著一封書信的。旁邊一個圍觀的婦人伸手拿了過來。遞給自己身邊的男人。
那男人打開書信只掃了一眼,便點點頭,「華高山的字,某認得。這書信,正是華高山親筆所書,與這位娘子所述相合。」
華恬的二叔名叫華崗,字高山。時人都喜歡叫字,或者排行。例如華高山。華二。這男子,此時便是叫了華二叔的字。
華恬雙目異彩漣漣,這婉姨娘好生厲害,竟在這里發作。
先前她已經被迎進去了,如今又要被送回雲泥庵,這麼一來,雖未曾言明,但是大家都猜得到,是沈金玉不能容人,要把人趕出來的。
沈金玉在一旁氣了個倒仰。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兩個賤人方才沒有拿出書信。到了這一刻才拿出來!
如今,一切先機都被佔盡了,她還能怎麼說,還能如何反駁?
「華二夫人過于善妒了,如今華高山已過世,怎麼還容不下兩位姨娘?華府名聲搖搖欲墜,難得兩位姨娘肯仗義回來,何必要趕出去。」
「確是難得了,听說先前華二過世,兩位姨娘在雲泥庵中哭得死去活來,後一直抄寫佛經超度。此等真義女子,倒是難得。」
「先前都說華二夫人名聲好,如今看來卻是好笑。自己生了五個女兒,未曾為華家留下男丁,又不許姨娘在府中生活,真真霸道。」
「先前都說她欺負大房三兄妹,如今看來是確鑿的了。這麼個性子,怎能容忍有人回來分家產?」
旁邊圍觀的人,已經听了好一會子,自然猜出了部分真相,也腦補了不少內容。
這下子紛紛說出來,听在沈金玉耳中,不啻巨雷轟炸,讓她差點站不穩。
唯有桂媽媽,在一旁死死力撐沈金玉,「婉姨娘這使的什麼小手段,方才在園中未曾拿出書信,如今卻拿出來,要壞夫人名聲。」
如今輿論一面倒,都是抹黑沈金玉的,她心中焦急,便不得不索性攤開來講,免得更多人不明真相,跟著胡亂猜測。
「夫人已讓我等回府,我與雲姨娘都以為夫人接納我們,又怎會拿出夫君的書信,徒惹夫人傷心?先前夫君與夫人琴瑟和諧,若是睹物思人,豈不是我等的過錯?」
婉姨娘抹著眼淚,聲音不高不低地說道。
她長得好看,又穿了一身素色,那種風韻讓不少男人看了都忍不住憐惜,點頭附和,口中贊譽她有情有義。
沈金玉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她忍著氣道,
「原先迎進府中,自是要接納兩位妹妹的。只是後來丫鬟來報,說婆母先前所植的一棵桂樹飛出一只烏鴉來,深以為凶兆,乃是婆母不願意讓兩位妹妹回來,這才……」
她也是慣常做戲之人,如今形勢不利,自然是腦子飛轉,希望能夠扳回一城。
大周朝此時甚是迷信鬼神之說,一听到這桂樹飛出烏鴉來,周圍的人心中都忍不住怵然,原先的討論聲都淡了下來。
見此,沈金玉悄悄松了口氣,臉上的神色也沒有原來的難看了。
難不成此事仍有逆轉?華恬在旁看兩方人馬交鋒,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有一點,華府中除了華楚丹,慣常的女子包括自己,似乎都喜歡維持表面功夫,不愛做那潑辣之事,真是可惜了。
如果眼前這兩個姨娘,其中一個乃是潑辣之輩,像先前楊夫人那樣,能夠叉著腰與沈金玉對罵,那才真夠精彩!
「這些凶兆,只怕與妹妹無關罷。在妹妹回來之前,便听華府中頻頻出事,先是二娘毀了容,又是姐姐氣得吐血病了,大娘傷了眼楮。這、這,恐怕是祖宗見了不公之事,發怒了。」婉姨娘意有所指地說道。
這話一出,形勢頓時逆轉過來。
整個鎮上都知道,最近華府諸事不順,且又有特別多的傳言說沈金玉虐待華恬三兄妹。如今听婉姨娘一提,可不就是沈金玉虐待華府大房的男丁血脈,遭了祖宗詛咒麼?
若不是,為何華恬三人無事?他們從北地遠徙而歸,府中並無熟人照拂,可一直平安無事,倒是華家二房的兩個女兒接連出事。
而且,人們還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個傳言,華二娘的丫鬟在觸石而亡前,曾說過華二娘指使她去害華六娘的。
如果不是祖宗保佑,為何華六娘毫發無損,卻是害人的華二娘遭了殃,不但失了閨譽,還毀了容?
可不就是婉姨娘所說的,遭了祖宗的詛咒麼!
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群眾的聲音又漸漸大了起來。
沈金玉放松下來的一張臉,又繃了起來,可稱得上是臉有菜色。她嘴唇微動,卻不知說什麼好。
之前她曾經與桂媽媽商議,想過利用這府中頻頻出事這一點,來說華恬三人回來之後帶了霉運的。
可是還未等她的行動卓有成效,這點子便被婉姨娘拿過去用了,還用得特別順手,殺傷力十足!
一直沒有說話的雲姨娘這時候幽幽說道,
「中元節時,我與婉姨娘在雲泥庵中求了賢慈師太,幫夫君與婆母祈福,燒了在庵中八年一直抄下來的經書。到了晚間,我們同時做了夢,夢中婆母一直雲,歸去,歸去……」
說到這里,她清涼的目光移到沈金玉身上,柔聲道,
「我與婉姨娘那時心有所動,以為是婆母讓我們回府。但是畢竟不敢妄動,一直在庵中靜修。怎知卻接連听到傳言紛紛,竟將華府數百年來的聲譽,都毀于一旦……」
說到後面,她那溫和的聲音,已經漸漸地低了下去,仿佛有無盡哀愁。
周圍的人听得到這里,更加激動了,又紛紛說了起來,談論之間,都是譴責沈金玉敗壞了華府名聲的。
華恬看著雲姨娘與婉姨娘兩相配合,簡直要把沈金玉打進地獄去,心中不由暗暗提防起來。
這兩人回來,對她來說是吉是凶,還真不好說。防範著些,便是最好的。
華楚宜華楚芳一直在旁听著,听到兩個風韻猶存的姨娘瞬間便把自己的母親逼到了絕路上,俱是十分著急,都想說話幫自己的母親。
可是,她們平日里小聰明是有的,心思更是不少。但是在這麼多人面前,還從來未曾做過什麼事,哪里想得出辦法?況且此事沈金玉都對付不了,更何況是她們?
華恬看了看僵持不下的兩方人馬,又見沈金玉與桂媽媽均是臉色不好,難以招架兩個姨娘聯手配合的咄咄逼人,心中便十分高興。她最愛看到沈金玉與桂媽媽吃癟。
這兩個姨娘今日必定是要回到府中了,不如出來說些話,讓兩邊都有台階下?不過,這台階,就看她們敢不敢下腳!
想到這里,她站出來道,「嬸嬸病體未愈,久站在這里,恐怕于身體有損傷,而兩位姨娘遠途歸來,定是乏了。不如都回到府中,歇息過後再做打算?」
她明明知道兩位姨娘曾經回來過,卻假裝不知,就是要表現自己某方面懵懂不明。
她的話說出口,沈金玉、雲姨娘、婉姨娘,以及四周圍觀的群眾,都將視線移到她身上來。
華楚宜、華楚芳心中更是可惜,為何她們並不曾想到這般說,幫自己母親度過難關呢?
華恬說完,也不等人回答,收斂了面上的神色,做出小大人的模樣,說道,「如今華府名聲不佳,愧對祖宗。有什麼事,私下里好生處理便是,莫要在這鬧市上說來。」
說到這里,她視線在沈金玉臉上掃過,露出復雜無比的神色,繼續道,「即便吃些虧,亦要顧全大局,這是我大哥、二哥所教,亦是我華家祖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