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時,他已經見過自己了麼?
華恬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她于繪畫上可算是大師人物,因此她很容易透過藝術品去看出里頭蘊涵的情感。
在這小小的翡翠雕像上,她看到了難以自持的心動,久釀彌香的思念,以及濃郁醇厚的深情。
在看懂了的一剎那,她只覺得手中小小的翡翠雕像,竟然重逾千斤。
閉上眼楮,她想,也許自己失態,看錯了罷。他喜歡的,又怎會是自己?
然而,她卻又情難自禁地抱著翡翠雕像,默默地流著淚,過了許久許久,她用手撫模著翡翠上的線條,撫模了一遍又一遍,這才珍而重之地放回檀香木匣子里。
可是即將將翡翠雕像放進去之際,她的手一頓,將翡翠雕像放在桌上,又快速地伸手去拿匣子里的一封信箋。
信箋很簡短,只有幾句話︰
西北荒涼,奴匪莫敢進犯。白日漫長,美酒難渡,除卻日常軍務,徒有獵殺牲畜解乏;又夜來輾轉不成眠,當空星辰璀璨,思念甚篤,幸得翡翠在手。一刀一割,皆蘊星辰思念,終成初見情豆。不知君喜否。
捏著那簡短的書信,默默地讀了又讀「一刀一割,皆蘊星辰思念,終成初見情豆。不知君喜否。」華恬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他于苦寒之地西北,夜夜不能成眠,用刻刀一刀一刀地雕刻了她的雕像。還擔心她不喜歡,情怯怯地問上一句「不知君喜否」。而她,則拿著匕首,在大年初一,對著他的心髒,捅了一刀!
千千萬萬刀精雕細琢,換來的是一匕首的窟窿!
「今日大年初一,想不到你送我的禮物,竟是一把匕首,以及一個窟窿……」
「你可知道。我、我送你的禮物是什麼麼?」
也不知哭了多久。外頭傳來丁香翼翼的敲門聲,華恬不予理會,可是又怕她進來瞧見自己如此模樣,只好啞著聲音道。「我無事。你不許進來。」
昨日哭了半日。如今天未亮又哭了許久。華恬只覺得頭暈腦脹,甚是難受。
可是她卻又覺得精力十足,將翡翠雕像與信箋放回檀香木匣子內。轉眼去看地上包成一大團的物件。
那包物事上頭有個開口,可是被繩子緊緊地綁住了。
華恬舍不得用剪刀剪開,只好坐在地上徒手去解。
她才從床上起來,並不曾多穿衣物,屋中雖放了火盆,可是終究抵不住寒冷。然而因為心中有一團火,坐在地上良久,她始終察覺不到寒冷。
終于將繩子解開了,華恬心中有些激動,忙伸手去探袋子里頭。
手伸進去了,只覺得模到了一手柔軟,華恬心中詫異,便將那柔軟捏住,拉了出來。
在油燈的照耀下,華恬看清了,自己捉出來的是一張白色的皮子。
皮子上頭皮毛豐厚,色澤光潤,竟是一張白貂皮。
華恬嚇了一跳,忙又伸手去模,仍舊是那觸覺,可是拉出來,竟然是比白貂皮更貴重的紫貂皮。
將紫貂皮放在膝蓋上,華恬怔怔地模了好一會子上頭那柔軟的毛,這才將大袋子中的皮子一件又一件地扯出來。
所有的皮子都扯出來了,有狐皮、貂皮、皮、虎皮等等,每一種都有四五張,若是要做成大衣,能夠穿許多年了。
在袋口處,華恬同樣發現了一張信箋,上頭寫著︰
西北苦寒,然景色壯麗,有別帝都與南方。願君見皮子如見景觀,以憶垂髫。皮子量多,不知可及一件。
華恬一把抱住眼前的皮子,絲毫不顧這些皮子還散發出動物的腥味,淚水一滴一滴滑落在皮子上頭。
一件,是指哪一件?
周八于十年前所贈那件白狐皮裘麼?
不同的人,贈禮便有不同的感情,哪里能夠比較呢?
此刻在她心中,能夠讓她憶起幼年與父母在北地生活的皮子,無疑是最刻骨銘心的。
抱著皮子過了不知多久,華恬站起身來,一件一件地將所有的皮子都收好。
這些,都可以拿去請裁縫做成各種大衣,不過,可以遲些在做。
最要緊的,天亮便去鎮國將軍府道歉罷。
此番,總歸是她錯了。
以前那些,也許不過是自己的誤會而已。
這般想著,華恬將皮子與檀香木匣子都收好,便躺會床上。
可是雖然做了決定,想到要去見鐘離徹,她心中還是甚為緊張,以至于輾轉反側,總不成眠。
一時擔心鐘離不會原諒她,一時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在糾結中,她慢慢地睡了。
等華恬再次醒來,身邊又圍了許多人。而她也感覺到渾身上下熱騰騰的,甚至熱得難受。
「你醒了,快喝水——」在旁守著的來儀見華恬睜開眼楮,忙將準備好的水喂到華恬嘴邊。
華恬確實是渴得狠了,將一杯水全部喝光。
「咳咳……來儀,屋中燒了許多火盆麼?」華恬熱得額頭上的汗珠都流下來了,開口問道。
可是一開聲,她便知道必是自己生病了。
果然,來儀一邊拿帕子幫她擦汗,一邊道,「與平日里一般,並沒有多燒。只是病了,渾身發熱,以至于感覺很熱。」
華恬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蛋,果然有些燙,便又問道,「如今是什麼時辰了?」
「申時三刻了。」來儀答道,「大少爺、二少爺藍媽媽均吩咐,需臥床休息,各處的拜年都不要管,他們會去的。」
華恬一陣沉默。如此說來她便不能去見鐘離徹了,起碼,也得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才能去見。不然,若是過了病氣,鐘離徹恐怕會傷得更重。
想到這里,華恬問道,「可請了大夫?煎藥不曾?快些煎來讓我喝了治病。」
見華恬如此主動,來儀有些吃驚,不過不至于失態,回道。「丁香方才去端藥來了。只怕很快就要來啦。」
華恬點點頭,閉上眼楮在床上休息。
想到鐘離徹那兩份禮物,心中甜得跟吃了蜜糖似的;可是想到自己的「禮物」,又是難過又是悔恨。
那翡翠雕像。表明鐘離在碧桃山便見過自己了。可是自己在那里並沒有見過他……想不到。他那時便對自己……
想起來,以前一直有些征兆,還有那求親——可是自己總不肯。只以為他又要出來招惹小娘子,只是這會子招惹到自己頭上而已。
來儀在旁侍候著,瞧見躺在床上的華恬一時笑,一時皺著眉頭,最後甚至臉紅起來,倒詫異不已。
不過想及華恬昨日痛哭說自己拿匕首刺了鐘離徹,屋中又多了兩分禮物,她便什麼都不敢問。
丁香端著藥過來之際,也帶來了林新晴、趙秀初、葉瑤寧與簡流朱幾人上來探望華恬的消息。
由著來儀在旁將自己扶起來坐著,華恬一邊接過藥碗,一邊說道,「咳咳……去請進來罷。」
如今正是新年伊始,論理是不該到病人身邊去的,可是她們不理會這些隱晦的忌諱,親自來了,華恬是不能將人拒之門外的。
林新晴等人臉上都帶著擔憂,一見人便上來模額頭,一面又數落丫鬟不盡心,又兼說華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听著這些甜蜜的數落,華恬一律回以可憐兮兮的笑臉,讓得幾人不好再罵她。
「唉,這才初二,也不只是怎麼回事,听說那鐘離徹也病了,甚至臥床不起。」趙秀初握著華恬的手,嘆息道。
林新晴點點頭,「是啊,昨日我阿爹說邊關傳來急報,有匈奴來襲。可是鐘離卻病了,老聖人無法,只好派了另一員大將到邊關去。」
「他想必傷得極重罷,不然以他性子,硬撐著也要到戰場上去。」簡流朱捏著帕子,擔憂地說道。
「听說鐘離將軍是硬撐著也要去的,可是聖人不許他前去,硬是將他留下來了。」葉瑤寧在旁說道。
華恬默默听著,不敢出聲。鐘離徹臥病在床,罪魁禍首是她。
也不知因著這一番變故,會不會造成百姓傷亡過多。若是當真累及了百姓,她的一善堂開一百年只怕也無法彌補。
想到這里,華恬心中郁郁,臉上便帶了出來。
林新晴就坐在華恬身旁,自是看到了華恬的神色,當下便道,「恬兒病了,我們也不要在這里說旁的打擾了她。如今還有什麼話要說,便趕緊說,說完了讓恬兒好生休息。」
「我沒有旁的話要說,只一件,好好吃藥,快些好起來。」趙秀初皺著眉頭說道。
華恬點頭,聲音沙啞地說道,「我曉得的,你今年出嫁,若是忙了,便不用到我這里來,我知道你心意便成。」
說著,看向葉瑤寧,「瑤寧,我對你心意亦是這般,你們萬不可因著情面誤了自己的正事。若誤了,倒顯得我們的情義是建立在面子上的。」
「好,我們都曉得的,你莫要了,要好好養著嗓子。」葉瑤寧連忙說道。
華恬點點頭,又勉強勸林新晴與簡流朱趕緊回去,免得過了病氣,這才閉上嘴。
林新晴、趙秀初、葉瑤寧、簡流朱眾人也知道病人需要多休息,因此問候過華恬,見她確實不算嚴重,便都告辭離去。
華恬讓來儀與月明兩人將四人送出去,並每個人送上一個大紅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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