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恬將事情在心中從頭到尾分析了一遍,得出一個最不是可能的可能。
簡流朱從護送她回京的人身上,猜出了這些人是鐘離徹的人。然後回到帝都之後,她不動聲色,也不讓人傳她回來的消息。等到鐘離徹回京之日,她騎馬守在城外,跟著鐘離徹入城。
以簡流朱七竅玲瓏的心,想到那些是鐘離徹的人並不難。至于打探鐘離徹回京的消息,以簡府的實力,也不是難事。
做出這個猜測,華恬有些不知心里是什麼滋味。
盡管不喜,她還是不能怪責簡流朱。畢竟如今她和鐘離徹,算不上有關系,她沒有立場阻止簡流朱對鐘離徹做什麼。
而簡流朱,一片真心,並沒有傷害到人,她真正做錯的是,使了手段,算計了鐘離徹。從她猜到護送她回來之人是鐘離徹的人,就該知道,鐘離徹是她的恩人。
沒有報恩,反而馬上算計了恩人,這種行為很不恰當。可是,除了鐘離徹和她,還有誰知道?
華恬半躺在榻子里,揉著眉心,頭疼不已。
即便天下人都認為簡流朱情深一片,為了鐘離徹出走帝都,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找尋鐘離徹,鐘離徹也不會因此而讓步的。
相反,只怕鐘離徹因為被算計,再不會留情面了。
也不知簡流朱和簡府是怎麼想的,鐘離徹受了陷害,怒斬大將出走。這一回來,聖人肯定捧著的。簡府逼婚這一步棋,走得太美妙,她有些不敢看。
可惜無論她想做什麼,如今遠離帝都,什麼都做不了。
不過,最讓人煩惱的,還是程丞相彈劾華府一事。
此刻外頭沒有消息,而她率先收到了,也不過是快了一日半日而已。只怕不消一日。這些消息傳到天下皆知。就不好收拾了。
華府是沒落的二流世家,如今是靠著新出的科舉考試成為翰林學士,快速獲封高位的。這一早就讓許多世家在背地里恨得咬碎了牙齒,如今見著機會。會怕會往死里下黑手。將華府拉下馬。
青州大地對華府推崇備至。能夠幫華府支撐數日,在沒有大世家的地區,也有許多個華家書院。這也是華府的資本。但是天下之大,青州大地並其余幾個地方,並不能代表天下。
如果華恆、華恪應對不當,的種種贊譽,可能都會成為泡影。
想來,這就是程丞相一派的目的了。
不過,他們並不知道,華府有一個開遍了天下的一善堂,世人聞名的一善堂。
華恬想,她能夠想得到一善堂,華恆、華恪肯定也能夠想得到的。只要能夠善用一善堂,華府就能反敗為勝,名聲比更甚。
這麼坐著想通了這些東西,華恬原本急躁的心情不復存在了。
不過,怎麼著,還是得去和展博先生通通氣,說,也去見一見醫術師父姚大夫才是。
想到這里,華恬起身,叫上八婢一起,打算出門去。
藍媽媽見華恬從榻子上起來,臉上神色平靜,半點不著急,有點吃驚,問道,「你難道就不擔心?」
「不擔心,我一個弱女子,該是他們護著我。他們肯定能自己想得到好法子的。」華恬答道。
藍媽媽仿佛看怪人一般,盯著華恬看了又看。
華恬臨出門前,還是問了藍媽媽一句,「師父,我準備回京了,你要跟我一道回去麼?」
藍媽媽怔立當場,並沒有。
到了華家書院,華恬找到了展博先生和姚大夫,將從帝都收到的消息和盤托出。
展博先生和姚大夫听了臉上並無異色,顯然他們早就知道了。
「你此刻前來,可是想到了什麼法子應對?」展博先生看向華恬,問道。
華恬搖搖頭,還是用回答藍媽媽那句話回答展博先生。
姚大夫在旁听了,笑道,「你總算想開了。」
展博先生滿意地點點頭,「你年紀也不小了,別總操心這些。等事情解決了再回京罷。」
華恬見他說得認真,不像是開玩笑,連忙搖頭,「如今天氣正好適合在外頭奔波,再遲些夏天來了,我卻是不願意趕路了。」
夏天天氣炎熱,在路上洗漱等事宜都不方便,華恬一點也不想嘗試渾身汗味的感覺。
姚大夫在旁道,「確實該早些回去,大郎的孩子也準備出生了罷,六娘回去,也好幫忙管管家。」
華恬連忙應是。
展博先生听了,在旁沉吟半晌,道,「早點回去也好……你的姻緣……定看好了,自己願意了才嫁,到時若定了,務必寫信來給我們。」
「先生,你怎地無端端說起這些……」華恬臉一紅,不好意思起來。
展博先生擺擺手,「那是人生必經階段的事,有什麼好害羞的。你回去罷,收拾了東西,盡快回去。」
華恬听展博先生說得突兀,一時模不準他是不是有事瞞著自己,便偷偷看向姚大夫,卻見姚大夫沖自己一笑,什麼也沒說。
無奈何,最後華恬告別了兩位先生,帶著丫鬟在華家園林又玩了半日,這才回到華府中。
在府中又住了三日,華恬便動身出發回京。
這個時候天下間都傳遍了華家勾結狼牙的消息,除了青州大地,許多人都聲討華府。
青州是華府的大本營,華家書院也首先在青州落成的,青州的民眾都認準了華家絕對是好人,所以青州沒有什麼人對華府口出惡言,大家都說,必定是有人構陷。
當年南方洪澇,月河沿岸許多受災的災民曾經受到過華家的恩惠,對他們來說,華家自然不是壞人,是絕對不會和那些喪盡天良的狼牙有關系的。
得知始終有人華家,華恬很是開心。她想,遠在帝都的兩位哥哥,也一定會很開心的。畢竟,他們的付出,全都在老百姓心中了。
藍媽媽思量再三,說是有事,暫時不回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華恬拉著藍媽媽的手,站在長亭邊上,依依不舍。
「傻孩子,你將來出嫁了,總得跟我們分開的,如今早些習慣一些也好。」藍媽媽模模華恬的腦袋,說道。
當時她初見華恬,華恬不過一個五歲孩童,女乃聲女乃氣的。不想一眨眼,那個小童已經長大成人,亭亭玉立了。很快,她就要離開她,嫁入另一個家庭了。
華恬捉著藍媽媽的手,抬頭看著藍媽媽,認真道,「我不知道師父為何要躲著不回京,也不想問起讓師父難過。只是,師父,一味躲著,總不是辦法的。」
藍媽媽冷不防華恬會跟自己直言,一時怔愣了。半晌她神色復雜至極,眸中似怨似恨,長嘆一聲,「你先回京去,師父總有一日要回去的。」
見藍媽媽雙眼有些濕潤,華恬不敢再說下去了。她雙手抱著藍媽媽的,如同孩提時一般蹭了蹭,這才不舍地離去。
馬車慢慢遠去,藍媽媽怔怔地望著。
等馬車拐了彎,再也看不見了,她低低地嘆了一聲,想起前塵舊事,心如刀割。渾濁的淚水從老眼滑落,流過皺紋遍布的臉上。
藍媽媽伸手擦去眼淚,感受到臉上那刀刻出來的皺紋,心中悲愴得身子晃了晃。
她已經老了,再不是那個如花少女。
華恬和八婢,帶著三十二個護衛,一路往帝都趕去。
路上到處都是春景,花紅柳綠,景致尚好。
華恬走在路上,不時讓人出去打听消息。在青州範圍內,大家討論的是不知華府得罪了誰,要下狠手陷害。除此之外,他們對鎮國將軍和簡府的消息很感興趣。
大家都覺得,簡一介弱質女流,獨自一人出京往西北而行,千里尋夫,實在是一個至情至聖的小娘子。若是鎮國將軍不回應這一番情意,就是狼心狗肺!
華恬第一次听到這種論斷,差點噴飯。
她怎麼也想不到,百姓會將事情如此定性。
不過轉念一想,百姓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鎮國將軍曾經被人陷害,失蹤了一段時間,而簡千里迢迢去尋人,最後一同回京。回京之後,簡府為了簡的名譽逼婚——這件事太理所當然了。
簡不要名聲,不怕艱險,為了鎮國將軍做到了這種地步,難道鎮國將軍不該感動,不該回應嗎?
這是所有老百姓的想法。
華恬就事論事,覺得老百姓的想法沒錯。但是作為那個真正去將鐘離徹救回來,並且與他兩情相悅的人,她心里一百個不滿意。
若是此刻鐘離徹在她身邊,她說不得會提劍刺人。
都這麼多天了,消息也傳遍天下了,他還是什麼都沒有做,一點措施都沒有,實在太過分了!
因著此事,她心情不好,又在趕路上,不過兩三日,她生生瘦出了下巴。
這日出了青州,進入另外一個州的地界。
陳方帶人趕在前方打听消息,很快臉色有些難看地回來了。
這里的民眾屬于不華家的,都認定華家必定是和狼牙有關系,華家曾經出過銀子支持狼牙為非作歹——他們希望華恆、華恪被打入大牢,華恬被剝奪縣主封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