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國公看了一眼程,又看了一眼程雲,最後將目光定在楊太師身上,皮笑肉不笑道,
「安寧縣主進門不多久便傳來喜訊,怎麼說是礙于幫助夫家開枝散葉?且安寧縣主為京中出了名的才女,由她生下的子嗣,可不比目光短淺的妾室生下的好?若是安寧縣主如同京中有些人家的一般,進門數年未有喜脈,再來說礙于開枝散葉不遲。」
她話雖然說得不明顯,但是之前目光同時掃過程、楊、楊二少,眾人都知道她在揶揄楊二少程雲一直不下蛋。
程雲臉上笑意消失了,低著頭佯裝黯然神傷,心中卻恨不得吃康國公的肉。
不就是那麼點破事麼?這麼多年來一直針對自己,該死的老太婆!
程臉上有些尷尬,卻假裝听不懂康國公的話。她作為程雲的母親,無論說什麼都不好,最好是由楊太師來應對。
這時慈眉目善的楊笑起來,轉臉看向老鎮國公,「鎮國公倒是有福氣了。」
她說得誠懇,若無其事地化解了康國公帶來的尷尬,也無視了康國公。
這時若康國公再不依不饒說什麼,就會招人非議,說她存心挑起事端。另外,她也小奉承了一把老鎮國公,不至于讓程雲得罪了老鎮國公。
這種手段讓華恬側目起來,楊不愧是在太師府說一不二的人物。能屈能伸,反應也非常快!
老鎮國公笑得一臉橘子皮皺得更厲害,「你也好!你也好!」說著看向華恬,「六娘是個好的,有她在,還要旁的妾室做什麼?」
這話一出,殿中跟著婆母來拜年請安的年輕少婦皆是一臉羨慕地看向華恬。
老鎮國公這話,就是表明了,她遵從諾言,接受華家祖訓。不會逼迫鐘離徹納妾的。
之前雖說因為要遵守諾言。鐘離徹不會納妾。可是老鎮國公夫婦年紀大了,指不定哪一日就要歸西。若他們病了或者臨終前,讓鐘離徹納妾,華家也不能說什麼的。
畢竟大周朝非常重視孝道。年邁老人的臨終遺言。大家還是會慎重待之的。
如今老鎮國公已經明說了。安寧縣主很好,她和老鎮國公都很滿意,不會讓鐘離徹納妾。那麼。無論從哪個方面,鐘離徹都不會再納妾了。
沒有妾室爭寵礙眼,分享夫君的寵愛,這是多少小娘子夢寐以求的事情啊!
可是,楊太師想揭過這一樁事,她的二卻沒有和她心意相通。
只見程雲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設,臉上帶上佩服的笑容,看向上首的華恬,
「雖說鐘離將軍答應了不納妾,但是安寧縣主卻十分憐惜鐘離將軍呢。去年安寧縣主曾幫鐘離將軍納了幾個小妾,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十分佩服的。」
此言一出,眾人帶著嘲諷和驚愕的目光都落在程雲身上,簡直不敢這麼傻的話,竟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程雲是程丞相家的千金,自小禮儀周到,知書識禮,是個人人贊頌的大家閨秀。可是近幾年,尤其是她出嫁前夕,說的話做的事,便越發荒唐了。
眼下,竟然還主動提起此事!
即使她是用佩服的眼神看向安寧縣主,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心里滿滿的,肯定都是嫉妒!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鐘離將軍那幾個小妾,其中有三個便被送給了這位楊二的夫君楊二郎?
以這楊二曾經弄死楊二郎幾個小妾的度量,能不暗恨就奇怪了,怎麼可能會佩服?
華恬亦有些驚愕,只是很快收斂了,她側身看向程雲,見她雖滿臉堆笑,但是眼中的嫉恨卻掩飾不到位。
「關于此事,外人不知,只怕是暗地里說我羨妒呢。既然楊二談起,我便說一說罷。」華恬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當初簡帶了幾個藝妓來,說是她們現今境況可憐,當初也曾與將軍有舊,想讓我將她們納作妾室。我想著我懷了喜脈,不能侍奉將軍,便動了心思,要將她們都買回去。當時楊二亦在場,想必也是知道的罷?」
說著,瑩瑩目光看向程雲。
程雲點點頭,不懷好意笑道,「確實是我親眼所見,不過簡娘子是希望縣主幫她們一幫,並未說過一定要納為妾室。」
華恬笑了笑,目光看向幾個夫君與藝妓打得火熱的,說道,
「楊二說得沒錯,只是當初我亦有自己的考量。她們出身藝妓,本來跟我並無交集,這讓我不能太過厚待她們,畢竟彼此身份有別。若做丫鬟,也是不適合,畢竟鎮國公府諸多年少的。想來想去,最適合的,便是做妾。正好我不能服侍夫君,納妾最為適合。她們做了妾室,被拘于屋中,不能隨意走動,也不會帶壞了們。」
「何止和我們無交集,那等出身卑賤之人,根本就不配與我們待在一個地方。」當中一個想起勾得自己夫君對自己越發冷淡的藝妓,冷冷地說道。
華恬微微福身,表示自己說錯話了,這才繼續道,「當日我要買小妾,夫君怎麼也不肯。當時我只當他不忍叫我難受,這才推拒了的。既他能夠體諒我,我何必不體諒他?我便決定了要將幾個小妾買回去。這些楊二想必都親耳听到罷?」
程雲目光閃了閃,想起當日許多人圍觀,自己此刻是不能說假話的,只得皮笑肉不笑道,「確實是听到了。」
她放下臉皮說這些。原本是抱著兩個目標的。其一是諷刺華恬表面大方幫鐘離徹買妾,卻很快將之送出去,做下這自打嘴巴的行為。其二是想說華恬願意幫鐘離徹納妾,再在旁脅迫她繼續納妾的。
可是眼下似乎情況發生了劇變,不僅沒辦法達到目標,甚至讓華恬洗月兌了她羨妒的名聲。而幫忙華恬洗月兌名聲的,還是她自己!
可惜她覺醒得太遲了,因為顧及面子,想循序漸進,慢了半拍。就被華恬佔盡了先機。
「孰料我將人買回去。夫君他果真不管不顧,根本不願意去她們屋中。為此我專門與他說過,我是不介意的。可他卻說我為他辛苦生兒育女,他亦願為我辛苦。不過三日。他甚至將人轉贈他人。」
華恬說到這里。臉上帶上抱歉的神色看向程雲。「怎知道,采青等人,竟是送到楊二府中的。若我知道。必定會阻止的。楊二與楊二感情甚篤,怎能送三人去打攪了你們呢。」
當下端寧郡主便「嗤」的一聲低低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又有人臉上帶上了笑意,都看向了程雲。
程雲的臉猛地漲紅了,這諷刺不可謂不辛辣。她和楊二郎夫妻感情甚篤,是人都知道是笑話。
在她成親之後,京城中人說起楊二郎贊一句深情款款,那還是沒有人反駁的。可是自從他迎娶了她之後,一切就變成了笑話了。
誰不知道楊二郎成親不出三個月,便有了幾個寵妾?誰不知道自從她小產之後需要休養,楊二郎便納了無數小妾回去享樂?
華恬這話明著是贊她,其實是在諷刺她呢!
「好啦,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就愛說什麼情啊愛啊,卻不知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才是正經。今日是進宮請安的,咱們就不要說這些事啦,太後可不喜歡听到這些。」
楊太師溫和地說道,臉上的笑意使得她越發的慈眉目善起來。
華恬忙道,「楊說得是,是六娘說錯話了。」
她認錯態度十分好,好到許多人覺得她性格好,也有許多心思通透的對她看重了許多。
楊太師擺擺手,「六娘太過自謙了,你何錯之有?唉……想不到鐘離大郎竟這般懂事,先前我倒是看錯他了。」
老鎮國公微微一笑,「六娘不必自責,你不過就事論事罷了。至于說到大郎——楊卻是不知,他性子由來如此,只是分認真與不認真。」
華恬听得心里熨帖不已,老鎮國公這種做法才真是給力,無論如何都在幫自己人。
不過想想也是,到了她這種年紀,倚老賣老,也無人敢說嘴。
「是啊……」楊太師微微一笑。
她輩分高,品階也高,一了,在偷笑的小娘子們都止住了笑。那些圓滑的誥命,甚至開始低低地,轉移了話題。
程雲雙手縮在袖中,手指甲差點將帕子撓花了。
又是華六娘,又是她,總是讓自己沒臉!
她恍惚想起當初林若然作為林派第一人時那種溫和的手段,想著想著再想想如今,突然覺得林若然是十分可愛的。
即使林若然佔盡了上風,也沒有讓她太過難過難堪。可是華六娘來到京城之後,還不是林派第一人,對她便極其咄咄逼人,讓她出了許多大丑!
程雲卻也不想想,她自己手段殘忍陰狠,華恬但凡中招一次,便得毀了,怎麼可能會手下留情。
整個大殿三三兩兩,重新活躍了起來。
程雲心中憤恨,但接觸到楊太師的目光之後,再也不敢了。
她扭著自己的手指,陷入了瘋狂的想象。
她想象著有一日,要讓華恬受盡這世間的苦楚。想象著自己回家去,能夠看到采青那三個賤人渾身流毒膿痛苦而死。
想了一會,她內心的痛苦才減少了些。
自從采青等三個藝妓進門之後,楊大郎更少來她屋中了。每日里,他都是和那幾個賤人鬼混,害她在府中受盡了笑話。
她就不明白了,外貌上她比采青還要漂亮,論起才華,她也能夠穩穩壓著采青。到底是什麼原因,竟然讓楊二郎那個混球整日里和采青廝混,卻日漸遠離自己。
華恬見程雲收斂了,自己也便低眉順眼地坐在老鎮國公身邊,沒再參加什麼話題。
等到鐘離徹使人來請,她才扶起老鎮國公跟眾人告辭,離開大殿。
端宜郡主並幾個年輕的小娘子正好也要離開,正好華恬華恬走在一條路上。
「鐘離將軍對六娘真心憐惜,六娘當真幸福。」走在小徑上,端宜郡主妙目異彩漣漣看向華恬。
她身旁幾個小娘子听得,都露出羨慕的感情。
「夫妻之間互相敬重是常事,端宜郡主將來肯定亦有此福分。」華恬微微頷首,然後扶著老鎮國公繞到另一條路上去了。
她走出不遠,還听到有小娘子語帶羨慕的聲,「什麼天長地久,什麼矢志不移,都比不過憐惜你為我生兒育女的辛苦,我也為你守身如玉。」
一路走來,華恬沒听到老鎮國公的聲音,也不知她是不是生氣了,便也不說什麼,只是低聲提醒老鎮國公注意腳下路滑。
走出一段,老鎮國公看了看前路,對華恬道,「前路越發不好走,你身子重,需得一些,不用扶著我了,讓宮女來扶你。我這里也有宮女扶著,你不用擔心。」
華恬見前路果然濕滑,也不推辭,將老鎮國公讓給一個宮婢扶著,自己則扶了一個宮婢的手跟在後頭走著。
走不多遠,正好瞧見鐘離徹站在一個亭子旁等著。
老鎮國公和鐘離德早就回去了,鐘離徹等到華恬和老鎮國公,便帶著兩人一起回府。
在馬車上,有些凍著的華恬和老鎮國公都披上了厚厚的貂裘,捧著暖爐取暖。
那禮服雖然華麗,但是保暖效果不好。在大夏天里穿能熱得半死,但在冬天穿卻又不夠暖和。如果在里頭多穿幾件,禮服卻會變形。因著這個原因,華恬和老鎮國公並未多穿。
一行人回到府中,正好趕膳,便一起到廳中去用膳。
闔府只得華恬跟著到宮中去請安,府中女眷見了華恬,臉上神色便有些帶了出來。
不過她們也知道事情輕重,更知道即便華恬不嫁入鎮國公府,也是有品階、可以進宮去請安的人。
用了午膳,華恬累得很,便跟著鐘離徹回房歇息去了。
鐘離徹伸手在華恬身上探了探,感覺她有些著涼了,自責不已,將來儀茴香一眾丫鬟指揮得團團轉,要她們準備各樣東西侍候好華恬。
華恬腦袋確實有些重,她擺擺手,「不要忙乎,多準備些熱水便是。我在被窩里捂一捂,等暖和回來了興許就沒事了。」
如今她懷了身孕,是不適合吃藥的。若當真病了,也只能硬扛著扛。
說完話,她便閉上了眼楮,沉沉睡去。
鐘離徹看得擔心不已,心中甚至恨老聖人宣他了。
想了想,他干脆也躺到床上去,伸手抱著華恬一起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