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楊太師府參加婚宴的人還挺多,想來許多人是為了看熱鬧來的,尤其是林派官員和中立派的官員。
至于程派的官員,他們也都上門來了。這種情況如果他們沒來,怕太師府還會被講閑話,說是不重視這次婚禮。在楊太師心中,反正給敵對勢力的帖子都發了,何必還要在乎這些?
各大世家都看不上這些腌事,有心不來,但又怕得罪了老聖人,畢竟隨著科舉興盛,世家的地位正在下降,所以最後便派了小輩的人前來。
華恬有封號,就被帶到了有誥命的圈子里。
自從成親之後,她便有些淡出了京中貴族圈,後來懷孕生子,更是不接觸已久。這會子一入圈子,根本就找不到相熟的。
幸好華家地位日漸上升,而鐘離徹顯而易見又受老聖人器重,眾有心與她結交,倒是沒有冷落她。
李尚書的女兒,李賢的胞妹李也在這里,她自從嫁了之後,便開始發福,這會子看著倒是十分豐腴。
見了華恬,李先是眸光一閃,很快又笑意盈盈地跟華恬說起話來。
這些年來,她也得了個誥命,是故也在貴圈子里。
華恬假裝什麼也沒發現,和李聊得甚是愉快。她本身口才好,又能交際,加上其余貴也有心結交,不一會子便打入了圈子,和許多人都說得甚是投契。
「這次的婚事。于送禮上倒讓我有些猶豫。」當中一個貴說道。
另外一個貴連忙附和道,「是啊,說是平妻,可自大周朝建立,就從未有過這等荒唐事。眼下行的又是明媒正娶之禮,倒是不知該送哪等規格的禮。」
華恬在旁听著,保持著臉上的笑意,卻沒有出聲附和。
這些都是誥命,在內宅翻雲覆雨,怎麼可能不知道該送什麼禮?這麼說出來。不過是想顯擺一下。她們準備的禮有多適合罷了?
橫豎也燒不到自己身上,自己只听听便罷了,大不了有需要再點頭附和兩聲。
果然,兩人你來我往。已經開始說這會子送的是什麼了。為什麼要送這個。根據規矩。該怎麼衡量,一個個轉眼說得口沫橫飛。
華恬沒出聲,被問到的時候適時小捧一句。很得貴的心。
這個時候她們在炫耀,除了傾听和吹捧,再不要旁的了。華六娘便是一個忠實的听眾和勤勞又有水準的點贊家,她們最歡迎了。
李在家中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出嫁之後夫家待她也極好,受慣了吹捧,這會子見自己不是話題中心,便頻頻,想引起眾人的注意和夸贊。
哪里曉得,這些貴最是討厭這種小年輕的賣弄了,一連數個白眼和冷眼跑,很快將李打擊得沮喪了表情。
華恬在旁看得好笑,在這種場合還想自己成為中心,這李的日子想來是過得太順了,沒遭受過什麼挫折,行事猖狂起來。
貴婦們將李冷落了,又拉著華恬,其樂融融。
炫耀了自己送了什麼禮,如何的附和規格,是內宅的典範之後,這些貴瞧瞧四周,低聲八卦起來。
「聞說孫氏家里來了人,今日也來參加婚宴,各個臉上都帶著笑呢。」一個貴婦壓低聲音說道。
另一個貴婦吃了口茶,慢悠悠道,「聖人下了旨,他們只能笑著來啦。」
听見她,又有幾個貴婦開了口,說來說去都是說孫家那邊來了人,但是每個人的態度都很好,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憤慨。
華恬自己來得遲,並不知道這些內幕,這時听見,心里不由得思量開來。
按理說,即便是聖人指婚,即便是孫氏大度,面對這種荒唐事,肯定也會心有不忿的,怎地卻各個笑容?
想了想,她低聲道,「想來是聖人天威,孫家不敢多心。」
「聖人天威自是能威震孫氏,但太師府和孫家底下里……哎喲,我這是說什麼,大家知道便罷……」一個貴婦說著掩嘴而笑。
眾人頓時都明白過來了,肯定是楊太師府底下里給了孫家什麼好處,讓孫家沒有露出任何不滿。
證實了自己的猜想,華恬又開始作壁上觀,只是不時附和幾句,說了好些漂亮話。
孫家和太師府做的事,是大戶人家里正常不過的交易,但是對于楊侍中的發妻孫氏,此舉實在太過心寒。
不過這念頭才冒出來,她自己就失笑起來。
孫氏是世家培養出來的女子,想法肯定與普通女子不一樣。孫氏這樣的世家女,想得最多的,肯定是家族的利益。這次的事如果孫家得了利益,孫氏也算求仁得仁了。
華恬胡亂想了一通,便將之拋到腦後,繼續听這群貴婦了。
這些人都有誥命,多是京中不同家族內宅里的實權人物,她們知道的消息可不少。縱使沒有全部說出來,她只能听到片言只語,也是有用的。
這一听,果然讓她听出了想知道的。
端宜郡主和淑芳郡主小時候很要好,兩人經常到對方府上小住,在一處玩耍,比平常人家的關系還要好。不過端宜郡主十歲那年,兩人鬧翻了。
再次見面,端宜郡主還是那個端宜郡主,而淑芳郡主,卻性情大變,什麼事都要與端宜郡主作對。
華恬听到這里,心里生起一個駭人的猜測,頓時有些失神起來。
「六娘怎麼啦?可是想起了淑芳郡主那潑婦一般的舉止,嚇到了?」有個貴婦看華恬有些魂不守舍。臉上也有些發白,便問道。
華恬馬上將心中的猜測拋到了一邊,強打起精神應付眾多貴婦。
等到有人報,說是新娘快要進門了,請眾人一起到花園去看,華恬更是收斂了心思,再不敢想自己原先那個猜測。
這里到處都是人,敵人也有許多,由不得她胡思亂想導致失了禮節。
花園一角,林新晴和趙秀初並幾個年輕的少婦坐在一處。當中有一個。穿金戴銀,氣度很是不凡。此時這個少婦正說著話,旁邊有的少婦點頭應是,有的則無可無不可地隨口應著。不大將人放在眼內。
面對眾人的輕慢。那少婦仿佛不曾看到。仍舊不緊不慢,但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是妥帖,話里話外都在贊揚其余的婦人。
林新晴性子爽朗。倒也不在意旁的,聞言很是高興,和那少婦高興地說起來。
趙秀初在旁看到,見那少婦也沒什麼壞心腸,就是會交際會,于是笑看著,還不時附和幾句。
有了趙秀初和林新晴的接納,其余少婦的態度這才慢慢好了些。過了不久,那少婦憑著會的本事,徹底融入了這個圈子。
只是還有一個,也是八面玲瓏的主,她看這少婦一張嘴皮子了得,佔盡了自己的風頭,想想那少婦的身份,忍不住道,「你們孫家也是大氣,我是極佩服的。」
這位會的少婦是楊侍中發妻孫氏的娘家,排行十二,人稱孫十二娘。這次是楊侍中娶平妻的婚宴,孫家人也來了。
八面玲瓏的主說這話,就是諷刺孫家人被人踩到臉上還沒有任何反應,甚至言笑晏晏來參加婚宴的。
孫十二娘頓時一愣,但很快掩飾過來,笑道,「皇家天威不同凡響,照拂到我們這里,我們便也佔了一二……」
八面玲瓏那主听得,就要開口再度說些什麼,這時林新晴笑道,「尤,你不是頂愛吃蓮子羹麼?十二娘夫家荊州那里,那洪湖蓮子可是出了名的,想來也合你口味。」
還不待八面玲瓏那少婦尤氏,孫十二娘就笑起來,「尤當真喜歡吃蓮子羹麼?正好我這次上京帶了些,若尤不嫌棄,回頭我便命人送些到府上。」
洪湖蓮子的名氣,尤氏也是知道的,又見這孫十二娘一力討好自己,心中便消了氣,嘴上道,「你千里迢迢帶過來,就不用給我拉。你若在京中無趣,卻是可以到寒舍做客。」
一听這話,孫十二娘就知道眼前這位尤氏態度已經軟化了,忙又說了幾句好話,哄得尤氏更開心。
眾人說了一陣,便有丫鬟來說新娘就要進門了。
林新晴掃了一眼四周,笑著提議,「咱們在這里,倒也方便看,不過位置未免不夠好,便往左走一走去看可好?」
眾少婦都點點頭,同意了,一起起身往左邊而行。
等她們選好了眼界開闊之處,華恬一行人才緩緩走進花園中。她們都是京中有封號或者有誥命的貴婦,有專門安排好的位置坐著看。
正捧著尤氏的孫十二娘一抬頭,便看見了八九個衣飾華貴的貴婦走進花園中,當中一人,更是顯得眼熟。
她又認真打量了片刻,倒抽一口氣,頓時想起此人到底是誰了!
當年她和兩位兄長到山陽鎮小住,曾結識此人。當時她見此人手上戴著悟道大師的念珠,還起了心思奪來,並為此約了人來,不惜威逼利誘。可惜這人異常聰明,狠敲了她數件值錢的玩意,便離開了山陽鎮。
為著這事,她後來還叫兩位兄長責罰了一通,心中著實是將此人恨透了。當年她還想,再遇到這人,一定要狠狠地報復。
可是後來她出嫁了,華家崛起的消息傳遍了天下,而那位騙了自己東西的華六娘,地位更是節節攀升,成了郡君,接著又成了縣主。除此之外,她的詩名更是揚名天下。
孫十二娘自認自己嫁得不算差,可是多年來夫君一直不得升遷,合家都有些郁郁。而她的老仇人華六娘,卻飛上了枝頭,成為京城里的鳳凰,可謂春風得意。
原本那報仇的思已經不翼而飛,更多的是曾經不如自己的人已經青雲直上而自己卻掉了下去的憤恨。
她不止一次在後宅望著天空問為什麼,為什麼沒落家族的華六娘飛上了枝頭,站在她夠不到的地方幸福快樂,而她卻得苦心經營,過著緊巴巴的日子。
以往這些今昔極端對比而來憤恨,遠遠比不上這次親眼所見的震撼。
她在低聲下氣地討好著京中沒有爵位也不是出身世家的婦人,華六娘卻衣冠華貴受著別人的推崇和吹捧。繁花似錦的花園里,中間只隔了短短距離,便隔開了雲泥之別的兩個人。
孫十二娘心中充滿了痛苦,往昔壓抑著的陳舊的痛苦宛如狂潮一般噴涌而出,她根本壓制不住。隨著那痛苦而來的,是對華六娘深沉的恨意和怨憤。
當初自己出身世家,錦衣玉食,享受著普通人甚至不敢想象的仙露瓊漿,而華六娘出身沒落的二流世家,尚不知穿衣吃飯。高貴與卑下,區別是那麼明顯。
為什麼只是過了幾年,一切都顛倒了?高貴的成了華六娘,而卑下的,則成了她!
孫十二娘心中怨恨,一方面是怨恨叫她痛苦的現實,另一方面則是憤恨不可改變的將來。她知道,她夫君無論如何升遷,她也越不過華六娘去。
在她上京時,家里就千叮萬囑,一定要和華家交好。因為未來幾十年,這朝堂也許會是華家的天下。
多麼光明的未來,多麼叫人絕望的未來。
孫十二娘這股子怨恨積累得太深刻了,導致她驟然遇見華恬,根本忘了掩飾。
同席的貴婦人瞧見孫十二娘望到了什麼便渾身一震,繼而臉色大變,接著滿臉怨恨,都吃了一驚,隨著她的視線望。
她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或者什麼人,能夠讓這個八面玲瓏的孫十二娘如此失態,如此怨恨。
她們看到的是京中除了皇家之外最頂級那些貴婦人,她們緩步走著,衣袂飄飄,姿態萬千。
只看了一眼,她們又將視線移回孫十二娘身上,見她臉上仍然滿是怨恨,心中頓時做出了決定,要遠離這個孫十二娘。
她們出身並不算高貴,無論如何都不能與那些貴婦人為敵。這個孫十二娘必然與其中一個貴婦有仇,她們不想惹禍上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