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老聖人壽辰當日。
當日一早,華恬穿戴整齊,跟著老鎮國公和鐘離三嬸一起進宮。
鐘離徹和老鎮國公、鐘離德則先她們一步進宮去了。
因為怕人多,堵塞了宮門口,所以老聖人早早就下了旨,讓各親王、國公、郡王等按照身份,依次進宮。
鎮國公為從一品,進去的時間也早,華恬等人到了,看到許多早到的馬車等在宮門邊上。
到了宮門,馬車便再不能進去了,華恬和鐘離三嬸一左一右扶著老鎮國公下車,往宮門行去。
宮門旁許多來早了之人,都將馬車門簾掀開了縫隙看率先進宮之人,想看看分別都有哪些人。
這里的人,有些並非京城人士,正在透過馬車簾子,熟悉率先進宮之人。
當中一架豪華的馬車內,一個伶俐的—無—錯—小說婦人看著走進宮門的人低聲介紹,她對面坐著一個英俊的男青年,那男青年听著婦人的介紹,有些不以為然。
男青年旁的一個小廝低聲道,「郝媽媽,咱們出身世家,何必要和那些渾身銅臭的權貴相交?」
「你說的什麼話?平日里正是你胡說八道,帶得也不听話。看我回了老太太,將你攆出去。」那郝媽媽橫了一眼那小廝,低聲罵道。
那小廝听見,一縮肩膀,再不敢說什麼。
這時那男青年道,「好了。郝媽媽,你繼續介紹罷,我都將人記住了。」
「記住就好。老太太和老太爺都吩咐了,務必要與權貴之家交好。如今聖人壓制世家,抬舉庶族,以後說不定世家的地位再算不得什麼了。此間新舊交替,需得抓緊機會。」郝媽媽對那青年語重心長地說道。
青年點點頭,但心中仍舊有些不以為然。
他出身一流世家,其實不大看得上皇族,更不要說一朝得勢的臣子。這些人。左右不過幾十年的權勢。和他家那種傳承幾百年上千年的家族,根本沒有可比性。
可這次他祖父祖母都要求他進京參加聖人的壽辰,且得以本人的地位進入。如此一來,他不能擺世家的身份。便被留到宮門旁。等達官貴人先進宮。
他祖父乃至他的父親皆說。世家沒落是趨勢,讓他進京長長見識,好收心參加科舉。
「看。那是鎮國公府的女眷,居中的老太太便是上一任鎮國公,她右手旁那婦人,則是現任鎮國公,左側大著肚子的,便是來自青州山陽鎮華氏一族的華六。」
「什麼?華六?」那小廝吃了一驚,聲音也差點收不住驚叫出聲。
青年臉上也是詫異無比,將門簾掀大了一些看去。
他們是在靠近宮門一側的,所以只能看到一個側面。
「怎麼?有什麼奇怪?這華家可是個傳奇,從沒落的二流世家到如今,連老太爺平日里都嘆服的。華六詩才了得,是聖人親封的縣主。她嫁入鎮國公府,幾大世家暗地里均說,她算是低嫁了。」
郝媽媽說著,臉上露出復雜的神色。
她在老太太身邊侍候,也知道不少華家的事。正因為知道,所以對于華家,她也是佩服的。當年她年輕之時,听到有人提起華家,最多嗤笑一兩聲,可如今听到,心里卻不得不服氣。
「這華六嫁的,是鎮國公府哪一位?」那青年問道。
郝媽媽回道,「嫁的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孫,鎮國將軍鐘離徹悟。」
「那另一邊的婦人,便是鐘離徹悟的母親罷?怎地我卻听說,鐘離徹悟生母已逝?」青年問道。
郝媽媽道,「鐘離將軍的生母的確是逝去了,繼母為小妾扶正,被休棄出府。那婦人,是鐘離將軍三叔之妻。」
「奇怪,難道不是該鐘離將軍承爵麼?怎地由三房承爵?」那小廝驚愕道。
青年也滿臉不解地看向郝媽媽。
郝媽媽搖搖頭,「據說是鐘離將軍不願意承爵,他希望將來能夠繼續鎮守西北,守衛大周朝。」
說著,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欽佩的神色。
青年和他的小廝听了,也不由得色變。
青年自問自己出自世家嫡系,也算是見過世面,不會像小戶人家那般小家子氣。但要說到拱手讓出鎮國公這個爵位,他還是做不到的。
「你們怎地對鎮國公府如此好奇?」郝媽媽疑惑地問道。她這算是問得內斂了,她其實更想問,他們怎麼對華六如此好奇。
她方才低聲介紹的人也不少了,可自家听著卻從不出聲,臉上甚至有不耐之色。介紹到這華六娘,他竟然便接連出口相問,真真是叫人費解。
「七八年前罷,與我到過青州山陽鎮,進入過華家書院。那時,我們听說過這華六。」小廝低聲說道。
當年他還不大看得上這所謂的華六,認為比之大家婢尚且不如。如今再度看到,不得不嘆命運的神奇。
當初他和瞧不上那華六,如今他和,只能在宮門邊上,看著華六雍容華貴地進宮去。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當年你們的確曾去過青州山陽鎮拜訪展博先生。」郝媽媽說著,忍不住問,「當年這華六尚且年幼,你們可曾見著?」
「倒是不曾見著,不過華六當時已經美名遠播了。」你那小廝答道。
郝媽媽聞言,皺了皺眉,「這世家,自該養在深閨,怎地會美名遠播。你莫不是哄我?」
「哪里敢哄你?當初正因為如此,還說過‘寧娶大家婢,莫娶小家女’這話。如今想想,倒是我們看走眼了。」那小廝概嘆道。
「華六乃展博先生承認的弟子,自有過人之處,想來是我們看不破罷了。」郝媽媽說著,開始指點著進宮門之人,繼續介紹起來。
那小廝和青年听得認真了許多,再沒有原先那不耐之色。
見過華恬之後,他們明白。世界發展真的很快。他們不該坐井觀天。
那郝媽媽見狀,心里暗暗點頭,不由得對華恬生了幾分感謝。
華恬扶著老鎮國公進了宮門走不多遠,便來了三頂軟轎。將她們都接了進去。
她們到場時。席中人還不算多。但都是位高權重的,正圍坐在一處說笑。
老鎮國公帶著鐘離三嬸和華恬,走到貴婦圈子里。攀談起來。
之後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人,但距離宴會開始,還有頗長的時間。
華恬有些嗜睡,便稟了老鎮國公,要去專門給命婦歇息的地方歇著。
唯恐出事,她找到了鐘離徹,由他使了法子安排宮女守著。
睡了不知多久,宮女拉扯她的衣服,說是宮宴準備開始了,讓她提前起來做準備。
華恬醒來,又整理了衣衫,這才跟在宮女身後,回到宴會廳。
遠遠地瞧見鐘離徹擔憂的眼神,她笑了笑表示沒事,便回到老鎮國公身邊。
此時,來赴宴之人,已經全部到場了。
等了一會子,老聖人偕同皇後一起到來,壽宴正式開始。
眾人高呼萬歲,老聖人心情頗好地讓眾人免禮,便坐回去,對身旁的大太監申酉使了個眼色。
那申酉對身邊的一個小太監低聲吩咐一聲,那小太監走到一旁,揮揮手,很快,舞台上便出現了風月戲班子的台柱,她領著十多個嬌美的小娘子在台上且唱且舞。
風月戲班已經成為了京城最負盛名的戲班子,故參加壽宴之人,都異常認真地欣賞風月戲班的歌舞。須知在外頭,要將風月戲班請到,是非常昂貴的。有時候,拿出了錢財,也不一定能將風月戲班請到府上。
過了開場的歌舞,氣氛便稍微收斂了些。這時候歌舞變成了助興,到文武百官將禮物獻給老聖人了。
當年的是太子,他獻上的是親手所抄的一本詩集。此詩集作者不是旁人,正是老聖人。
收到這份禮物,老聖人龍顏大悅,接連夸了太子幾次。
之後諸王獻上的禮物,隨則貴重,但心思卻遠遠不及太子。
華恬在台下坐著,禮物到時會由鐘離徹上前獻的,她不用起身。
听了許多太監宣讀的禮物,竟還未曾出現過她的畫!
沒多久就輪到鐘離徹上去了,他獻上的是一幅聖人點花圖。
老聖人一听,高興得合不攏嘴,這明白是為他而作的,當下笑道,「鎮國將軍有心了!來人,將畫拿來,朕要細細觀之,看鎮國將軍畫技如何!」
太監並未讀出畫作作者是誰,所以老聖人以為是鐘離徹專門為他而畫的。
當老聖人將畫拿到手上,一下被那熟悉的畫技和手法震驚了,這正是雙城先生的手法啊!
他甚至來不及將目光移到畫作上他自己那個身影上,首先去看落款。
這一看,他一下確定了,正是雙城先生所作。
他激動得滿臉通紅,雙目開始看畫上所畫的內容。
畫上是一個威嚴卻不失慈祥的老人,他坐在一石凳上,伸手指點著周圍的百花。他四周的百花,普通的品種俱已開放,但越是名貴的,花骨朵越是緊閉。故這般看去,畫上的花,有的全開了,有的半開,有的則還是緊緊閉合的花骨朵。
然而雖然並非百花全開,但亦能看出百花燦爛之感。
「好!好!好!」老聖人大為高興,捧著畫作走下來,連連拍了幾下鐘離徹的肩膀。
「難為卿家一片誠心,朕心甚悅之!」他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又將目光移回畫作上。
若不是文武百官皆在此,他就忍不住要問鐘離徹,華家是不是和雙城先生關系匪淺。要不然,雙城先生怎麼可能專門為他作畫一幅?
老聖人並沒有自傲,他自己雖然為天下之主,但也知道,到了雙城先生、展博先生那等層次的風流名士,並不大看得上皇室眾人,甚至是他這個聖人。
「陛下如此喜悅難當,不知鎮國將軍獻上的壽禮為何?」康國公高聲問道。
老聖人笑哈哈的,「這可真是貴重啊,此壽禮乃雙城先生的畫作。」
嘩——
文武百官皆嘩然,當初太監唱壽禮時,大家分明听見,此畫名為《聖人點花圖》。如今聖人竟說,此畫乃雙城先生所作,豈不是說明,雙城先生專門為聖人作畫一幅?
幾乎有點勢力,有點風雅之人都知道,雙城先生的畫作已經突破了一萬兩黃金一幅。現在,畫作名貴的雙城先生,竟親自為聖人作畫。
雙城先生是名士啊!名士是什麼?才學通天,為人不羈,不為功名利祿折腰的猛人啊,這等猛人,竟然為老聖人作畫了?這是不是說,老聖人其實是個千古不出的明君?
一時之間,幾乎所有人心里都嘀咕起來。
不過在有人詢問鐘離徹和雙城先生有何關系之際,所有人都停止了暗自嘀咕,皆關切地看向鐘離徹,想知道他和雙城先生到底有何關系。
鐘離徹薄唇一扯,唇角微翹,「關系匪淺。」
「轟——」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透射到他的身上,宛如實質性一般。
「鎮國將軍,難不成雙城先生居于京城之中?」又有人高聲問道。
鐘離徹微微一笑,點點頭,「然也,雙城先生居于京城之中。」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看到四周人群更加激動之際,輕聲咳了咳,頓時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
「而且,諸位或許皆見過雙城先生。」
轟——
這次,文武百官更加激動了,原來雙城先生在京城,還經常在外行走,他們或許無意中,也見過雙城先生!
大周朝立國之後,最為神秘的名士啊!畫作成就最高的名士啊!他就在自己身邊,甚至有可能某天與自己在街道上擦肩而過!
「鎮國將軍可否告知,雙城先生居于何處,姓甚名誰,字是什麼?」有人激動得紅著臉大聲問道。
鐘離徹微微搖頭,「抱歉——此事不可告知爾等。」
百官皆有些失望,不過很多人很快將目光看向了華恆和華恪。(未完待續……)
PS︰本來打算27號更的,可寫完就到28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