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聖人激動得滿臉通紅,看著上面在花叢中微笑的自己,心跳加速。
這是畫壇大師、風流名士雙城先生專門為他而畫的!
雙城先生作此畫,是為了感謝他開科取士,為寒門庶族的士子提供了一條路,杜絕了人才只能在貴族和世家出現的現象!
老聖人激動得情難自已,他看著上面完全盛開的花朵,突然想起一事,臉色一變,看向華恆,「久之,此畫百花開過之後,可能長存?」
若是花開之後,畫作便毀去了,那不是割他的肉麼?老聖人單是想一想,就無法忍受。
百官听著他親熱地叫華恆久之,想起先前那斷喝,不由得感嘆,果然君威難測,這轉變得也太快了。
不過這只是在心里轉了一下,沒有人太過在意,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華恆。
他們也想知道,那中花開過之後,畫作是否仍能存在。
華恆搖搖頭,「花開過後,不能長存。」
老聖人看著牆上的畫,如遭雷擊。
竟然,此畫當真不能長存當世!
百官看著牆上的畫作,心中皆十分失望。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心里暗暗道,這華久之要倒霉了。
華恪眉眼帶笑,看向鐘離徹,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想不到最是性子最是和善醇厚的華恆,竟然也會開玩笑。
這時華恆眨眨眼,看向老聖人。「聖人何故如此情狀?雙城先生在此畫中藏了秘密,自然是不能時時顯現的。」
老聖人霍地看向華恆,「久之你是何意?」
百官跟著看向華恆,他們都被這一波三折弄得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此畫百花盛開,不過一炷香時間。待得茶水干了,畫上百花皆要回復原狀,花仍是花,花骨朵仍是花骨朵。」華恆揚聲說道。
老聖人眼楮一亮,「畫仍能賞之?且能長存?」
這是他最為在意的問題,自然是得問清楚的。
華恆點點頭。「畫仍能賞之。若聖人保管得當,亦能長存。」
「原來如此,雙城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畫!」老聖人這時眉眼完全舒展開來了,連發絲都往外滲透喜意。
這時林丞相問。「久之。此畫中百花。將來還能綻放否?」
百官包括老聖人,盡皆看向華恆。
華恆頷首,「自然能綻放。不過最好莫要超過十次。畢竟是水,浸泡多了總不好。」
老聖人和百官抬頭看去,牆上的《聖人點花圖》維持著百花盛開、老聖人微笑的樣子,正在俯瞰眾生。
「如此奇畫,還請聖人容臣等觀賞,直至畫作恢復原狀。」林丞相道。
老聖人點點頭,「準了,如此奇畫,就該諸君共賞。」
大太監申酉飽了眼福,又看到方才將茶水潑出的小太監,便暗地里招手,讓他趕緊出去,並找宮女進來收拾。
那小太監本以為此次必死無疑,但事情突然出現轉機,此刻看到大太監招手,面上甚至帶著笑意,頓時覺得一顆心跳回肚里,覺得頭上的腦袋也安穩了。
他一個小太監由死到生,自然沒多少人在意的。
眾人都被這畫迷住了,分別上前站近觀賞。差不多到一刻鐘的時候,畫作開始逐漸復原。
畫作復原時,倒沒有綻放時的華麗,反而是像被迷糊遮擋著了,許多畫面皆看不清了。
「老朽這輩子對繪畫亦算了解甚深,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奇觀。雙城先生,雖然面世時間不長,但絕對能當得起畫壇第一人!」一老者喟嘆。
此言一出,紛紛有人附和。
老聖人听著眾人議論,哈哈大笑,「雙城先生本就是畫壇第一人!」
雙城先生的地位越高,他的地位也會越高。畢竟,他是第一個,被雙城先生繪在畫中的人啊!
老聖人不無得意地想著,有些飄飄然起來。
這時又有人問華恆,「久之,雙城先生所作之畫,是否所有都有此奇觀?」
許多人的目光頓時又都刷的一聲,看向了華恆。
華恆今日頻頻被大家注視,對這種目光也沒多大反應,當即就道,「並非如此。只是某些畫,才藏著秘密。諸位還是莫要多做嘗試的好。」
「正是,若是嘗試出來固然好,若是就此將畫作毀去,豈不是大損失?」
「老朽還有問題要問久之,這畫中百花綻放之盛景,需得熱茶潑之才出現麼?」又有人問。
這個問題是大家皆關心的,當下都看向華恆。
華恆笑道,「正是,需得熱茶潑之。」
「奇哉怪也——」有人搖頭嘆道,覺得這條件太過苛刻。
鐘離徹哈哈一笑,「萬事若無秘密、若無懸念,皆顯無趣。這畫中藏有秘密,才會魅力非凡。」
華恪點點頭,「然也——這畫貴重,誰也舍不得用熱茶潑之,故不會有人發現個中秘密。可正因為里頭藏著秘密,才會更加動人心魄。」
大家听著,覺得這位雙城先生似乎故意玩弄人似的。
「某再提醒諸位一遍,手中若有雙城先生畫作,最好莫要試之。」華恆揚聲道,「因為,如同此畫需熱茶潑才出現畫中隱藏的秘密,有的畫則需要涼水濕之。」
「還有這等事?」有人驚愕。
有人苦笑,「雙城先生甚愛頑笑!」
其實,真相是華恬怕自己的畫太多了,價值會降低,所以專門弄這一出,引誘人去賭一把。賭不對,正好將畫毀掉。
之後,大家皆興致勃勃地談論起雙城先生的畫來。
鐘離徹和華恪看得暗地搖頭。不得不出聲讓大家回過神來,繼續關注國計民生。
卻說待百官離宮之後,老聖人樂滋滋地將畫拿下來,仔細觀賞。觀賞了大半個時辰,又當寶貝一般抱著,到太後宮中去。
到了太後殿中,他想起什麼,連忙又派人去將皇後、林貴妃、太子、淑華公主、淑靜公主等人請到太後宮中。
此時距離宵禁不過還剩下一個多時辰,皇後和林貴妃還好,淑華公主和淑靜公主收到旨意。都有些吃驚。
老聖人在老太後跟前。眉飛色舞地將御書房發生的事說出來。
「什麼,畫中的花竟是活的?」老太後一臉震驚和難以置信。
老聖人點點頭,異常的高興,「若非如此。兒臣也不會專門拿來與太後一觀。」
看到兒子這個樣子。太後便知他不曾撒謊。不由得贊嘆道,「雙城先生果然了得。若本宮能得一幅,死而無憾。」
「母後明年壽辰。普天同慶,到時徹悟和久之、守之沒準亦會贈上一幅。」老聖人不是很肯定地說道。
老太後搖搖頭,嘆道,「也是本宮貪心了……若得任意雙城先生任意一幅畫,本宮心里也快活。」
她也希望能夠得到一幅雙城先生為自己而繪的畫,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老聖人听出了太後的意思,看著老母親蒼老的面容,沉吟半晌,道,「徹悟與華家皆和雙城先生有交情,朕下令,未必不能要來。」他這話說著,自己也不敢。
名士之所以為名士,不僅在于他們學識超群,亦在于他們超然物外。
他雖然是帝皇,但若說要命令一個名士幫他作畫,也不可能做得到。普通的世家,尚且敢拒娶公主,暗地里罵皇家土鱉,何況是名滿天下的名士?
老太後搖搖頭,正言道,「你可千萬莫要下此命令,得罪了雙城先生。……你能得一幅,理應就是徹悟說的,因你開科取士,為寒門庶族提供晉身之機。」
老聖人听得直點頭,他因著這原因,已經志得意滿一整個了。
「依靠世家子弟為天下謀福,那是笑話。開科取士之後,胸中有丘壑者居之,才能更好治理國家。當中不少是出自寒門庶族的,這些人看得到百姓的生活,更能知道如何治理國家。」老天後緩緩說道。
老聖人肅容,連連點頭。
他固然看不慣世家,但也是想到這些才會開科取士的。
只怕那雙城先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願意為自己作畫罷。
見老聖人听進去了,老太後很欣慰,又繼續道,「此畫名為《聖人點花圖》,這花,應是我大周朝之人才。百花中,貴者未開,賤者已開,應是人才滾滾而來,但永遠有更優秀者在來路上。」
老聖人一邊點頭,一邊說道,「正是如此,可嘆原先我等看不透當中玄機,還認為此畫不詳……」
談起這個,老太後臉色有些不好。這就牽扯了她那個兒算計她之事,因為太子,不能真的給皇後沒臉,但她亦是一肚子氣。
老聖人見太後臉色不好,心中暗自叫糟,後悔自己怎麼提起這一樁,于是連忙道,「雙城先生對開科取士如此贊譽有加,不知是否出身寒門庶族?」
老太後知道聖人心思,笑道,「或許是……」接著話鋒一轉,繼續道,「本宮讀書不多,只能與你說這些了。大道理沒有,不過個人感悟。」
「母後說的就是大道理。」聖人看到老太後一副交代後事的樣子,心里有些黯然。
兩人又談了一炷香時間,老聖人宣進宮之人才陸續來齊。
老聖人見人齊了,將人安置好,便命人將畫掛在牆上,然後自己拿起熱茶,潑向了那幅畫。
「阿爹,你做什麼?」淑華公主驚呼,太子和淑靜公主也一臉驚愕。
「陛下——」皇後林貴妃等也紛紛驚呼……
驚呼畢,眾人心思已經轉了好幾轉。
皇後自然是心里暢快的,她以為聖人終于發現此畫不妥,要當中毀掉。
林貴妃則猜測鐘離徹是不是冒犯了老聖人,讓老聖人如此震怒,要毀掉他的畫。
淑華公主微微有些為華恬擔心,雖然不是同一派別,但畢竟相交時日不短,是真正有感情的。
太子則想,才罰了自己母後,又做這一出,不知為何。
淑靜公主則認為,老聖人瘋了。
潑完茶水,老聖人看向諸人,笑道,「你們看著便是。」
見老生人神情間並無特別,眾人便認真看起來。
看著看著,那些花骨朵慢慢綻放,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揉著眼楮,「定是看錯了……」
老太後則贊嘆道,「絕妙啊!雙城先生此畫,實在太妙了!」
之後,幾乎是御書房里百官神情和對話的回放。
直到茶水漸漸干了,畫作恢復原樣,眾人仍不改驚嘆。
「阿爹雄才大略,歷史上還沒有哪一個偉人,能夠被名士畫在畫上呢!」淑華公主拍馬屁。
老聖人捋須點頭,這點他一直很自豪。
林貴妃等人也紛紛想好話來夸老聖人,夸得老聖人更加自得。
這時淑華公主突然「啊」了一聲,一下子站了起來。
「淑華,發生何事了?」老聖人和皇後都看向了她。
淑華公主臉上閃過狂喜,接著又搖搖頭,將自己的狂喜收起來,「不可能罷……這……」
「到底何事?」老聖人喝問。
淑華公主回過神來,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我亦得了一幅雙城先生的畫,名為《碧桃山佳人》。那畫雖以佳人命名,但畫中只有灼灼桃花,並無一人。當初我以為以桃花喻佳人,但方才一觀《聖人點花圖》,不由得多想……」
她說完,眼中期待和狂喜,異常的明顯。
如果、如果她也在畫中,那真是、那真是……淑華公主恨不得馬上回公主府將畫找出來!
如果她在畫中,那麼千年後、萬年後,即便她尸身化為塵土,她亦能時時被人提起!
沒有人不喜歡流芳百世的,甚至有些執拗之人,無法流芳百世,選擇了遺臭萬年!
皇後、林貴妃、淑靜公主和太子等人皆一臉吃驚和羨慕,其中皇後問,「當真?」
「確是有一畫,不過並不確定當真亦藏有秘密。」淑華公主壓制住自己的激動,輕聲道。
老聖人沉吟片刻,「依照這畫名稱,定是有佳人的。不過到底是用水試之,亦或是以熱茶潑之,卻是不知道了。稍有差池,名畫將會毀掉。」
說完搖搖頭,嘆道,「要想得知畫中是否另有玄機,難啊……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