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娘一听有蛛絲馬跡,立刻來了精神,湊過來詢問︰「你先祖的典籍里怎麼說的?」
「也沒怎麼說。我第一代先祖的一本私人手札里說,從來沒想到會來到這里,愛上一個赫赫有名的女子。在歷史的塵埃里,對于那個女子的了解僅僅限于‘金屋藏嬌’,僅僅知道《長門賦》,僅僅知道後人概嘆‘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在歷史的記載里,堂堂一國之後,連生卒年都不詳,連立後都不曾記載。我不喜歷史,那個女子不曾在歷史里打動我。因為在這個時代,女子斷然不會為了一個薄情變心的男子活成那般模樣,把一生都空托付。可是,輾轉誤入,于早春三月的渭水河畔,與她相遇,這些是歷史上不曾記載的。她曾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然後從雲端跌落地獄,還能輾轉清醒,開始另一種生活。她的美麗、胸襟、見識、智慧,都讓我折服。我這一生,自負、自傲,眼光甚高,從不曾被哪一個女子打動。但初見她的那一瞬,她嫣然一笑,在渭水早春三月的風中,就知道這一生非她莫屬。」張賜緩緩地說出了這一段,聲音不大,但抑揚頓挫,極富有感情。
陳秋娘也有點沉入了他第一代先祖的心境之中,只覺得那是一眼萬年的曠世奇緣,到底那個女子從死地的牢籠里自救,即便後來的余生,只能守著回憶去過。但這一生卻是被一個人一直愛著的。那就是幸福。
「你。你像是背誦了這一段?」張賜停了下來,她恍然醒悟過來,便是這麼問出來了。
「嗯。」張賜點點頭。
陳秋娘大為意外,在她的印象里,作為九大家族的族長,翻開歷代家主的典籍時,應該反復翻看那些關于科技、關于各種帝王之術乃至于家族維系的部分吧。這種歷代家主私密的日記,應該看一遍就過了的。可是張賜卻背誦了下來。
「怎麼會想著背誦呢?」陳秋娘很驚訝地問。
「甚是喜歡。」張賜輕笑。然後說,「每每讀到第一代家主夫婦倆的手札時,總是想象他們的相遇、相知、相愛、相守。總是羨慕第一代先祖,雖然在那個亂世要直接跟帝王對壘,但身邊有傾心相伴的人,在這個世間就一點都不孤獨。」
張賜說到這里便頓了頓,抬眸瞧她,那眸子里是灼灼的火焰,雖然這一張臉還是開陽的模樣,陳秋娘卻還是因他的眼神不由得心內一震。聰敏如她已猜到他大約想要說什麼了。果然,他瞧著她。緩緩地說︰「便也曾痴心妄想,此生能如同第一代家主那般遇見一個傾心相待、不離不棄的女子。」
陳秋娘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只是瞧著他,一時靜默。兩人便在幽幽的燭火里兩廂對望,偶爾有風從窗戶縫里溜進來,逗得燭火搖曳不止,彼此的影子也搖搖晃晃的,那燈火會有燈花「嗶哱」爆開的輕微響聲。
良久,她只覺得這是地老天荒的對視。或者,她跨越千年,只是為了遇見他,結這一段命里注定的緣。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良久,在陳秋娘都覺得彼此快要對視成兩樽兩兩相望的雕像時,張賜忽然低聲說。
饒是三十歲的陳秋娘听到這麼一句話,也是羞得立刻低下了頭,低聲說︰「那就好。」
「那雲兒」張賜一句話還沒說完,屋外的搖光又在喊︰「公子,小翠像是中毒了。」
陳秋娘听聞便說︰「如何中毒了?」
「小的也不清楚,小的看她這樣子像是中毒了。」搖光低聲說,又問,「公子要不要來看看?」
「你都那麼說了,我能不來?」陳秋娘一拂袖,有些不悅地下床大步走了出去。
小翠的中毒癥狀跟她那日在天香樓的一般無二,只是沒有昏迷罷了。她一看小翠那種意亂情迷的模樣,頓時就知道怕是那朱文康又做了什麼了。
「她接觸過什麼人?何時中毒了?」陳秋娘詢問。
搖光搖搖頭,說不清楚。張賜倒是走出來,瞧了瞧小翠,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藥丸遞給搖光,說︰「你給她服下就是。」
「那靖遠大師又有送什麼東西來?」陳秋娘等搖光給小翠服下,便詢問搖光。
「送過桂花齋糕來啊。公子說一律不要,但靖遠大師說是做過法事、祈過福的。小翠不要拒絕就收下了,她說要先為公子嘗嘗啊。」搖光說,這才恍然大悟說,「莫不是那桂花糕?」
陳秋娘氣不打一處出來,看來惡棍就是惡棍,下三濫的手段用得這麼勤快。她手一揮,說︰「你且去取來我瞧瞧。」
搖光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從外間端了一盤桂花糕來。那糕點做得很精致,桂花亦是精選的丹桂,張賜接過來一看,就說︰「有催情香,這靖遠大師是何人?」
「清泉寺的高僧,達摩院首席呢。」搖光說,隨即又說,「看樣子功夫不怎麼樣啊。」
張賜沒理會搖光,只是瞧著陳秋娘。陳秋娘說︰「是這里的高僧,據說從小出家,卻不料這出家人竟然也有這種齷齪的行為。不過,這事也不好鬧什麼了,過幾日我們就回去了,不要節外生枝才好。」
她沒有直接告訴張賜這是朱文康。她直覺不想這種小事也去麻煩他。
「好吧。」張賜有些勉強地回答。
「那小翠如何了?」陳秋娘詢問他。
搖光卻是回答說︰「吃了解藥就沒事了。睡一覺就好了,公子放心,我會好好守著她,不會再打擾公子睡覺的。」
陳秋娘點點頭,心里盤算著要盡快從朱文康那里套出更多的東西,然後將這個家伙徹底搞定。
「好了,我去休息了。」陳秋娘一邊想,一邊揮揮手,就往屋里走。
張賜依舊跟了進來,又怕這搖光多事,他還是頂著開陽那張臉。兩人之前的**氣氛都被搖光這麼一問搞沒有了。兩人再度回到臥室,接著剛才的事情談。張賜這會兒說的就不是風花雪月,而是他先祖們那些私密的手札上記錄的一些,他不太懂得的是是而非的句子。
「那時總是不懂得他記錄的那些東西,現在你說了,我就明白了。」張賜說。
「那還有什麼有用的東西嗎?他有說如何穿越時空嗎?」。陳秋娘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但內心還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因為她真的很希望張賜的先祖是來自于更遙遠的未來,而那個時代的科技已經能夠自由穿梭時空了。
張賜搖搖頭,說︰「我第一代先祖沒有說如何穿越時空。而且,他應該不知道怎麼穿越時空。因為我看他的個人手札里,有時候會流露出無奈的情緒,說試驗了那麼多種方法,走遍了名山大川,卻找不出一個方法帶阿嬌回他的故鄉去。他說他其實很想念故鄉,想念父母與哥哥,想念故鄉的高樓,想念開車在公路上馳騁的感覺,想念與朋友在游戲里城戰,而不是在這里看真正的尸積如山」
「這麼說,你第一任先祖真的是來自遙遠的未來,但從這里看,他也是誤入,並不知道如何穿越的方法。唉。」陳秋娘嘆息一聲。
她原本寄希望于張賜的家族,現在看來這位學霸先祖,空有一身技術,也想跨越時空回到未來,但最終還是抵不過命運,身隕漢初。
「從他的典籍里來看,恐怕是這樣的。」張賜小心翼翼地說,像是怕說得不小心就打碎了她的美夢,讓她感覺沮喪了。
陳秋娘嘆息一聲,張賜立刻就說︰「這事原本虛無縹緲,能成則是上天成全,不能成也就是命運。雲兒不要太過在意。再說了,此路不通,我們還有別的路。」
陳秋娘听他安慰,心里一陣陣心酸。彼此,沉默了片刻,她便問︰「佑祺哥哥,此刻,你相信有穿越時空的可能了吧?」
「嗯。」張賜篤定地點點頭,說,「按照結果來看,這確實是上上策。只不過,太飄渺了。」
「世間萬物,無奇不有。我會為此而努力的。在這努力期間,希望我們的敵人不要太過分。」陳秋娘說。
「雲兒。」張賜無端地喚了她一聲。
陳秋娘疑惑地看著他。他抿了唇,雖是開陽的模樣,那面上卻是奕奕的神采在流轉。
「怎麼了?」陳秋娘覺得這冷酷的貴公子越發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孩子了。
「沒事。」他嘿嘿地笑。
陳秋娘這會兒也顧不得那麼多,只開心說︰「你相信我有跨越時空這回事就好了。」
「你不是個沒分寸的,我自然是信你的。」張賜回答。
陳秋娘這才繼續問︰「那你那個制定祖訓的先祖。我記得是第七代先祖吧。好像叫張燁?他有留下什麼日記或者手札的麼?」
張賜點點頭,但又有些沮喪地說︰「他留下的東西沒人看得懂。因為那是我們都不曾見過的文字。難道你懷疑他也是穿越時空的人麼?」
陳秋娘爽快點頭。張賜卻嘆息說︰「這位先祖留下的東西,都是看不懂的,並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穿越時空的人。不過,有另一位,或者可能是穿越時空而來的。」
「還有?」陳秋娘訝然一驚,暗想︰這張家還真成穿越窩點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