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書離開以後,梁若瑤靠在牆邊掩面笑著。
她笑這世界的殘忍,居然讓她最信任的人用最殘忍的手段傷害她;也笑自己的愚蠢,努力到最後竟只剩自己一人。
空蕩的房里,只有刺耳的笑聲不停回蕩著。
她以雙臂圈住自己,卻發現感受不到任何溫度,甚至連心跳仿若都停止了。
她只剩下一個美麗的空殼,里頭已經被掏得不見血肉。
痛到盡頭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再也沒有任何感受能力,一切都是空的,看不見過去,也模不到未來,與世界絕緣。
瑟縮在牆角,她突然又想起那個溫暖她手心的人。
她張開手心,很希望那股力量能再次出現,把她拉出這毫無盡頭的悲傷黑洞。出現吧,即使只是一秒鐘也好,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還能故作堅強給誰看呢?
她不想再思考,就得讓自己失去意識,此時此刻她能想到的法子,仍是只有酒而已。
她打開櫃子,拿出以前工作時廠商送給她的樣品酒,狠狠地灌了一口,一陣嗆辣沖上腦門的同時,家里的對講機響起。
她沒有站起身,往對講機的方向喊了一聲︰「我不在!就當我已經死了!」
為什麼沒有人肯放過她,非要她失去理智不可嗎?為什麼似乎所有人都算準了她今天下午沒有工作,連最後一點安寧都不給她!
對講機響了好幾次,她不耐地接起,卻又不得不維持理智,「不好意思,有什麼事嗎?」
「梁小姐,您有訪客,齊辰志先生。讓他上樓嗎?」
是他?
她冷不防顫抖了下,雖然有那麼一絲盼望著他,但……他怎麼可能會出現?而自己這麼悲慘的樣子怎麼能讓他看到?她又開始不安起來,連忙說︰「對不起,我有事情正在處理,現在不方便見客——」
對講機那頭卻傳來齊辰志的聲音︰「若瑤,你在家?太好了!拜托你讓我上去,看一眼就好,只要讓我知道你沒事。」
「齊先生,我很好,你趕快去忙你的事吧!」
「若瑤,你還想騙我嗎?你越難過的時候就越會表現得若無其事!」齊辰志不死心地喊著︰「如果你不讓我上去的話,我就一直在這里等你,你總有一天會出門吧?」
然後,她居然同意讓他上樓了。
一定是酒精作祟,才會讓她卸下了高傲與防備。一定是的,她這樣想著。
她讓他上了樓,接下來呢,她要向他哭訴她有多可憐,因為她被全世界遺棄了,甚至連尊嚴都沒有了?這種事,她做得出來嗎?
一上樓,看見放置在門口的行李箱,讓齊辰志嚇了一跳。「若瑤!若瑤?」
梁若瑤打開門,臉上又是壓抑的笑容。「那是林曉書的東西,可以麻煩你待會離開時順便幫我處理掉嗎?」
「她來過了?」他看到行李箱上的喜帖,心里大概明白了。他走進屋內,梁若瑤身上傳來的濃重酒味讓他皺起了眉。「你又喝酒了?」
她靠在牆邊,輕聲說︰「啊,今天我想早點休息,所以喝了酒,我頭有點痛,大概是想太多的緣故。」
看到她的笑容,他內心又是一陣抽痛。
命運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竟讓她連痛哭的能力都沒有了?
他將她攬進懷里,緊緊地抱著她。「若瑤,你不要這個樣子,你可以放聲大哭,那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她只是楞楞地讓他抱著,嘆了口氣。「我為什麼要哭呢……他們,都是不重要的人啊。」
「你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里,有一天會爆炸的。我同意你的說法,不需要為不重要的人難過,但前提是,你必須先將這些人從心中排除,而不是把他們埋在心里。」他放開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五官細致的臉龐,十分認真地正視著她,「哭並不代表脆弱,而是讓你丟開不需要的,好騰出空間去接受更好的。」
哭並不代表脆弱?
她已經習慣不在眾人面前掉一滴眼淚,長久的壓抑讓她無法順利調適情緒。她滿是無奈,但依舊笑著,「對不起,我實在哭不出來啊……」
他握住她的手,熱度很快地傳到她手心,喚起了她的記憶。
對!就是這個力量,曾經將她自惡夢中挽救出來,她幾乎就要相信自己是幸福的了。
而此時,那不停息的暖流,從手掌開始,往她的空殼里緩緩注入了生命力。
「不用害怕,你不會是一個人的。」他的語氣十分堅定。
如此溫柔,如此溫暖,驀地,她感覺到心里某一個冰封已久的角落正逐漸溶化,從她的眼眶之中泌出水來,一滴,兩滴,直到潰堤。
她無法調適呼吸,抽搐著身體,失聲痛哭起來。
好久好久,已經不復記憶,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泄露的脆弱,又這樣赤luoluo地在齊辰志面前坦現。
他摟著她,心中暗自承諾,從此以後,他要在她身邊,給她最溫暖的幸福,她的笑容會發自內心,不再是為掩蓋悲傷的面具。
他們都要丟開過去,珍惜現在所擁有的。
看著梁若瑤因哭泣而泛紅的臉頰,他心里一陣紛亂的跳動,忍不住,就往那誘人的唇瓣印吻上去。
炙熱的吻幾乎讓梁若瑤忘卻了悲傷,心中卻擔憂這樣匆促的接受,會否太不理智,雖然她留戀那樣的濃情,還是推開了他。
「對不起……我……」
「我知道你還需要時間整理你的心,我無意冒犯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孤單的。不管你接不接受。」他試圖平復胸口澎湃的熱情,柔聲問著︰「你今天在哪里吃的午餐?」
見她沉默,他知道今天她一定沒踫過任何食物,又灌了一堆酒,肯定傷胃的。于是,他說︰「你要好好照顧身體,這個工作才能做得長久。你想吃什麼,我去幫你買。」
她搖搖頭,「我沒有胃口。」
「不行,你一定得吃點東西,不然沒有體力。這樣吧,我來想辦法。」
他先為梁若瑤調了一缸熱水,讓她泡個舒服的澡,以減緩烈酒所帶來的不適感,自己則走進廚房,動作熟練地做起料理來。
浸在浴白里,梁若瑤的頭有些昏沉沉的,但她分不太清楚這樣的感覺是來自于飲酒過量,還是方才的吻?
她應該接受齊辰志嗎?或許,她只是情緒低落,想找人陪伴,而不是真心地做好準備,迎接下一段感情?
捫心自問,對他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呢?
好幾次,她在他面前表現脆弱,真的是因為她的忍耐力到了極限,或是因為他的存在,讓他感到放心呢?
她的腦海里浮現了齊辰志的面孔;以模特兒的標準來說,他絕對具有巨星的架式。眼眸深邃、瀟灑不羈,雖然他說他曾經受過嚴重的情傷,但那深黑的瞳仁里,仍有著足以讓人卸下心防的真誠。
他的溫柔與付出使她在絕處逢生,但她也害怕,擁有了,再一次愛著,最後卻還是會失去,一無所有。
所以,她只能對他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態度。
為什麼愛情總是像一場沒有任何把握的賭注?我們以燃燒的靈魂為賭注,奢求一個永恆的天堂,然而,如願以償的機會有多少?
而她又還剩下多少靈魂可以燃燒?曾經在天堂前狠狠跌落的人,還有資格再登上天堂嗎?
她,還能愛嗎?
洗好了澡,梁若瑤換上了居家服,才一走出房間,便聞到一陣撲鼻的食物香味,刺激了她的食欲。
她好奇地走入客廳,齊辰志恰好端著一個碗從廚房走了出來。
「洗好了?正好,我用你冰箱里的東西煮了碗面,你來吃吃看。」他放下碗,馬上走過去將她抱起,放在沙發上。「我想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所以不要吃得太油膩。你想吃什麼,等一下我再帶你去。」
「你會自己下廚?」她端詳著面前的那碗面,材料非常簡單,真的是她冰箱里剩下的青菜切碎之後,打個雞蛋再灑點醬油,加上幾片雞肉所煮成的什錦湯面。蛋香混合著醬油香,竟也成了誘人的馥郁香氣。
「一個人生活久了,這種簡單的東西多少會一點。」他將筷子遞給她,「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她吃了一口,簡單的食材並沒有太大的特色,卻讓她感受到許久都不敢再奢望的,家的滋味。
她放下筷子,忍不住的眼淚滑落湯里。
「怎麼啦?不好吃就別吃了。」齊辰志連忙摟著她。「不要哭,我帶你去吃別的。」
「不,我的意思是,這面非常好吃。」她露出笑容,眼淚卻還是滴滴滑落。「只是很久沒有吃過別人親手做的料理,這讓我……有點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