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兩手一個翻覆,光滑潔亮的面團屹然和成。
老嫗將面團放在台上,緩緩道︰「老婆子這一手‘太極吐納’融匯了道家的思想,通過鼻吸口呼,呼氣時結合默念噓、呵、呼、歙、吹、嘻六個字音,用以影響肝、心、肺、脾、腎、三焦,祛除各髒腑病邪的,同時將一周天的循環融入和面的手法之中,與太極拳中的綿字決向結合。手法的要訣在于吸氣時氣貫注于月復部,呼氣時氣上引至頭巔,這樣才可以吸取生氣,排出死氣和病氣,同時提高人體潛能,和出最完美的面團。」
司空瑤抵在桌子邊上,仔細端詳著老嫗和出的面團,表面光潔,質地柔軟,面粉和水分的結合恰到好處,像這樣一等一的面團,光是蒸發成為饅頭,都能賣出天價。
司空瑤想念起先前老嫗做的原味面包,饞嘴地舌忝舌忝了嘴唇,問道︰「老婆婆,接下來呢?」
老嫗入老如入定一般端坐下來,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道︰「老婆子只教你和面。」
「呃……」
「貪多嚼不爛,光是這一手和面的功夫,你要是能學到老婆子的三成,足以在這世上立足。」
「好吧,可是這和舒芙蕾的坍塌有什麼關系?」
老嫗白了司空瑤一眼,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教你做舒芙蕾了?你是甜點師,老婆子是面包師,你要我怎麼教你做舒芙蕾?」
老嫗說完便又緩緩走回到角落中坐下,呼吸微微,忽然遽斷,進入胎息境界。
司空瑤撓撓頭,到頭來還是沒有解決舒芙蕾坍塌的問題,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老嫗忽又緩緩睜開雙眼,道︰「但無論是甜點還是面包,料理的關鍵都在于你自己的內心。你的內心有多充實,你的甜點就有多實在,戒驕戒躁,戒輕戒浮,好好想一想,你心里頭要的是什麼,隨後還可以裝什麼。」
司空瑤心中默念老嫗的教誨,突然之間猶如醍醐灌頂,興奮地沖著老嫗致謝道︰「我知道了老婆婆,謝謝你。」
又到了午間十二點,囚犯進食的時間。
所有人拿著新鮮出爐的舒芙蕾,一個個笑顏逐開,開懷地道︰「這伏龍寨的伙食最近怎麼變得這麼好了?」
「那可不,這玩意真好吃,又松又軟,甜滋滋的,入口即化,一個下肚,精神抖擻啊。」
「嗯,有巧克力的味道,濃郁味美,香甜可口,真是好吃。」
孟夕堯將舒芙蕾捧著在手中,嘴角微微上揚,流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這樣子的甜點,只有一個人做得出來,那就是司空瑤。
管中窺豹,從這道舒芙蕾來看,便足以知道司空瑤處境尚好,如此一來,孟夕堯一直懸著的心便安了下來。
孟夕堯剛剛想要享用舒芙蕾,忽然听到遠處傳來一陣騷亂。
一個小孩跌跌撞撞地踫到了雷罡,被撞翻在地,連著滾出幾個跟頭,手中的舒芙蕾掉落在地。
孟夕堯認出來了,那個小孩是當日飛機上那名西裝男的孩子,小丁。
孟夕堯微微皺起眉頭,心里頭不禁有個疑問,為什麼一個小孩都會被安排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
小丁磕破了膝蓋,一張粉女敕的小臉蛋沾滿了灰塵,儼然一個野孩子的模樣。
雷罡不悅地道︰「小孩子不要命了嗎?來這里干什麼?」
小丁上齒緊緊咬著下嘴唇,一汪清泉在眼眸之中流動,直勾勾地盯著跌落在地的舒芙蕾,委屈到了極點。
小丁雙手環膝,失聲啜泣起來,沒了爸爸之後,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伏龍寨里掙扎求生,難得有份好吃的蛋糕,心里頭剛剛涌上一股喜悅,疏忽地又如同搖曳的燭火一般暗滅。
雷罡不耐煩地問道︰「誰來告訴我這小孩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到這里來?」
一旁的獄卒應道︰「听說他老爸死了,徐隊長就說把他丟到這里來,讓其自生自滅。」
雷罡應承道︰「那倒是,趕快死了吧,免得活受罪,拖累人,干脆以後把他那份伙食交給我吧,好送他上路。」
獄卒道︰「隨便你喜歡,我全當看不見。」
雷罡笑道︰「嘿,那就這麼定了,最近每天的工作量又增加了,根本吃不飽。」
獄卒搖搖頭,道︰「沒辦法,听說很快就要飛皇寨開戰了,這條地道要盡快挖通才行。」
小丁直勾勾地盯著掉在了地上的舒芙蕾,心里頭委屈的不行,奈何肚子又「咕咕咕」的叫個不停。
小孩子是挨不得餓的,這里環境又如此艱苦,不吃東西的話,根本頂不住。
小丁微微抬起頭,抽了一下鼻涕,用力擦干眼淚,緩緩朝著掉落在地上的舒芙蕾走了過去,肚子實在是太餓了。
小丁緩緩伸出雙手,因為饑餓而饋力的他止不住地顫抖著,亦或者心里頭又滿是委屈,一沒忍住,眼淚又「唰」的一下溢了出來。
就在小丁向饑餓區服的最後一剎那,一份完整的舒芙蕾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小丁心里頭猛地一怔,孟夕堯便把舒芙蕾塞到了他的手里,笑著模了模小丁的腦袋,道︰「吃吧,別餓著了。」
小丁止不住地感激道︰「謝謝大哥哥,謝謝大哥哥!」
「沒關系,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孟夕堯搖搖頭,心里頭卻是充滿了對小丁的愧疚,如果不是因為他,小丁的爸爸或許就不會死了吧。
小丁把舒芙蕾捧到嘴邊,笑逐顏開地張開了嘴,突然好似又想起什麼,又將舒芙蕾推給孟夕堯,道︰「大哥哥,你辛苦了一整天,不吃東西的話會沒力氣的,還是你吃吧。」
孟夕堯笑著道︰「沒關系,大哥哥不餓,你吃吧。」
小丁道︰「爸爸告訴小丁,一定要靠自己的雙手去謀求幸福,不是自己的東西千萬不能要。」
孟夕堯騙道︰「小丁真是乖,但是大哥哥已經吃過了,肚子現在很飽,吃不下了,你能幫幫我,把這個吃掉嗎?」。
小丁天真地問道︰「真的嗎?」。
孟夕堯點點頭,道︰「當然,騙人的是小狗。」
小丁將信將疑地緩緩將手縮了回來,肚子終究是太餓了,此時此刻也顧得不那麼多,只想大快朵頤。
然而就在此時,一只粗糙寬厚的大手一把奪過了小丁手中的舒芙蕾,三兩口就吞個精光。
雷罡舌忝了舌忝嘴唇,露出丑陋的笑容,無恥地道︰「都不吃的話,給我吃就最好了,哈哈哈。」
一番大起大落,已經徹底摧垮了小丁的內心,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對于小丁來說實在太過難以接受了,他的雙眼開始變得呆滯。
孟夕堯抬起來頭,罕見地露出凶惡的眼神,冰冷的語調之中蘊藏怒火,斥道︰「欺負一個小孩算什麼?」
雷罡擠出一個輕鄙的眼神,譏諷道︰「老子愛欺負誰就欺負誰,你管不著,我勸你趕快閃一邊去,不然我把你打成篩子。」
孟夕堯想起沙封止一句話,「心腸太軟,注定該死。」
在拓荒帶這里,只有兩種身份,囚犯和獄卒。
在弱肉強食的世界里,只有兩種人,強者和弱者。
在這里,你絕對不能服軟,身處逆境之中,一定得做些什麼。
反抗才是贏取自由的唯一真理。
如此想著,孟夕堯便又是開口道︰「雷罡,請你向小丁道歉。」
雷罡愣了一下,隨後又是狂笑不止,道︰「我的天,我的耳朵沒問題吧,大家伙幫我听听,這小子說的是不是要我道歉啊?」
雷罡環顧四周,此時此刻所有囚犯都站了起來,所有人都明白了,雷罡這一回指定又是要教訓新來的了。
雷罡是這里的地頭蛇,所有新來的囚犯都他折磨過,或是歸順于他,或是屈服于他的yin威之下,所以沒有人敢不听他的話。
雷罡大笑著,以為這樣就能夠讓孟夕堯知道自己的厲害,沒曾想這一次他是踢上了一塊鐵板。
孟夕堯竟然不要命地開口道︰「你沒有听錯,我就是要你向小丁道歉。」
雷罡止住了狂笑,將一對虎眼瞪得通圓,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回孟夕堯是死定了。
雷罡將聲調提高了幾個分貝,道︰「小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收回你的話,然後給我跪下求饒,不然我要你死得很難看。」
不得不說,雷罡的這一番話並不是夸大,兩米高的個子往那一站,孟夕堯便顯得有些單薄。
所有人都看著孟夕堯,這些年來也不是沒有不要命的人反抗過,但是下場都只是落得一個死字,久而久之,他們也就麻木了。
伏龍寨最不缺的就是囚犯,死上十幾個的,獄卒也完全不放在眼里,如此一來,便奠定了雷罡在這一拓荒帶上的絕對霸主地位。
雷罡的氣勢十足,一身彪悍的肌肉加上驚人的殺氣,使得孟夕堯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里頭的鐵鏈。
雷罡冷笑著,道︰「知道怕就好,趕快給我跪下求饒,興許我還能留你一命。」
孟夕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中的神色愈加堅定,緩緩道︰「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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